一个时辰后,十里长亭。
微服的帝后二人与宁王夫妇对视后,共同看向带着幕笠的新婚夫妇,又看了看这云层遮日的天气,四人皆选择无奈地笑笑。
“驸马好生照顾长姊,朕会命人监督。”慕容策意有所指道“另外朕有份大礼送给长姊,在路上你会遇到郑行俭,到时便会知晓。”
慕容珺虽然诧异,却也大方道谢“臣先谢恩便是。”
王徽妍则与萧萦心拉着慕容珺的手依依不舍,“长姊,你岁末回京可好”
慕容珺笑道“谁要与你们一同守岁,我若回来也是作为姑母看我的大侄子与大侄女。”
慕容清致见媳妇脸红,赶忙替她解围,指着两辆马车说道“为何就携带这么少的家当”
裴宣抢先回道“是臣担忧行礼过多,恐耽误途中赶路。长公主体恤臣,便同意到幽州再另行购置所用之物。”
慕容珺见他拱手时露出红疹,生怕被慕容家的人精们发现端倪,赶忙站在他身前干笑道“是啊,左右陛下赐臣许多银钱,另行购置便是。时辰不早了,臣与驸马这便动身。”她红着眼留恋地看着眼前的四名亲人,潇洒地摆手,“莫要太想念我。”拽着裴宣的衣袖登上了马车。
王徽妍拉着萧萦心一同向马车挥挥手,含着泪叹道“长姊总算圆满了。”
“若是裴”萧萦心微微摇头,终究是意难平。
慕容清致刚要安抚他的娇妻,就见身旁的皇后娘娘,惊讶地握住了媳妇的手,在她耳边说了一通。
两个女人欢喜地拉着手转着圈圈,伴随着银铃般的笑声,发髻上的步摇与手臂上的披帛迎风飘动,犹如一幅双美图。
慕容策可没有慕容清致抱臂欣赏那般好心情,他赶忙上前拽住还在旋转的女人,引诱道“眼瞧着午膳时辰到了,你不是想吃炙肉,这便走罢。”
王徽妍嘟着嘴,扫兴地看着他,“即便晚去,炙肉又不会长腿跑掉,做什么打断我与萧姊姊笑闹。”
萧萦心含笑看着夫君,见他使眼色,也赶忙劝道“是臣妾失礼了,娘娘快随陛下前去用膳。”
少女看着慕容策,又看了看方才挤眉弄眼的慕容清致,心中越发狐疑起来,想了想说道“二哥二嫂不如与我们一同去罢,人多也热闹些。”
慕容策巴不得她身边有人,免得她兴致来了跳至他身上,欲行亲密之事,随口应承“既如此,宁王妃陪皇后登车,朕与二哥也有事要商议。”他故意忽略小狐狸微怒的目光,转身登上了宁王的马车。
慕容清致嘴角扬起一抹了然的笑意,拱手应是。
禁中大内。
王徽妍牵着身侧男人的手,指着尚未修缮的清宁宫,试探道“陛下,这是打算让臣妾看着这座断壁残垣心中有愧么”
慕容策心中苦笑。
清宁宫的图纸他亲自在画,添加了两间规格稍小些的宫室,作为双生子的寝殿。最近除了上朝,他将所有的安排都推了,安心陪着她。每晚本想等她入睡后画图,却见她睡的并不安稳,只能在旁陪睡。
前几日吴六一提醒,说民间百姓有个说法,家中若有妊之人不适合破土造屋,他便打消下旨清理的念头。
这些想法一个也不能说,他只得找个借口“你陪朕住在两仪殿,向众人昭示着帝后情深,这不是很好么。”
少女哼了一声,甩开他的手,“臣妾想着搬至其他宫室算了,免得陛下为难。”在她今日的观察下,他总是看向她的小腹,待走至玉阶前,忍着激动故意“哎呦”了一声,假装向前栽去。
慕容策大惊失色之下,一把揽住她,闭眼喘着粗气,听得怀中的女人一声质问“慕容策,你若再瞒着我,后果自负。”
他看向怀中女人亮晶晶的星眸,满含期待的样子让他鬼使神差般说了实话,“是双胎,我与容九担心你身子承受不住,万一”
幸福实在来得太突然。
王徽妍抹着泪笑出了声,“没有万一”喃喃道“夫君,阿珩与小妹来了”
男人温柔地为她擦着泪,眼眶亦湿润了,在她额头印下一吻,轻声回应“是的,他们两个来了。”
“臣妾多谢陛下告知,定然会乖乖听话用膳和服药,臣妾保证绝不会有事”少女轻触他的薄唇,被他小心翼翼地拦腰抱起,向寝殿走去。
在慕容珺的授意下,当晚车队宿在寿春郡的驿站内。
她接过侍女熬制的汤药,递给了果然肿成猪头的男人。
见他手上也红肿不堪,又将药盏拿回,亲自拈起汤匙喂他。
看着这张依旧让她觉得陌生的脸,想到白日里的那个吻,她还是有些不适应。一再告诉自己,人的外表只是最不重要的皮囊,而最终吸引她的是独一无二的灵魂,比起天人永隔,今生的重聚已然足够令她感谢上苍的眷顾了。
看着他红肿一下,依旧富有朝气的面容,自惭形秽地想着自己是不是老了。
裴宣见她心不在焉地喂药,努力张开肿胀的唇,艰难出声“你若累了便去安置,我无事。”
“你猪头的样子我还想多看几眼呢,这么好的机会下次还不知何时才能遇到。”慕容珺才不会错过奚落他的机会。
虽说内心早已原谅了他,表面上要趁机占占上峰,不然过不了几日就又被他制服,她就是这般的没囊没气。
“殿下,郑行俭大人前来拜访。”内官将拜帖奉上。
慕容珺抬手按住了要起身的男人,调侃道“我可不想被人发现驸马顶个猪头示人,传出去长公主的面子何在”她挑眉见男人无奈地靠了回去,这才起身前去面见郑行俭。
“臣参见长公主。”郑行俭拱手道“臣在回京复命途中,活捉逆贼慕容珏的暗线,经过一番拷问,她供出了在京城私宅陷害您的罪状。”说罢抬手示意将人带了上来。
慕容珺眯着眼,看向浑身是血的女人,抬手示意禁卫军将手中的长剑给她。
她抬起剑抵在女人的脸上,“李惠月,原来是你”
李惠月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我是不会像崔念窈那般失了尊严,苟活在庵堂内看着这世上终于有个人比我还惨,这是多么值得称快的事。”来自脸上的锐痛使得她尖叫一声,恨声说道“有本事你杀了我左右我只剩一死”
“杀了你”慕容珺打断了她的话,剑尖再次划向她的右脸,听着她再次凄厉的尖叫,嗤笑道“岂不是便宜了你。”转头喝道“来人,将她带下去,先给她灌下绝子汤,再卖至低等烟花之地,让她永世不得翻身。”
李惠月剧痛之下想咬舌自尽,被眼尖的侍卫迅速卸了下颌,带离了此地。
“殿下,臣还要星夜兼程回京复命,就此拜别。”郑行俭拱手道。
“郑将军辛苦,既然你有公务在身,日后有机会定要饮一杯薄酒。”裴宣忍着脸上的疼痛,带着幕笠与郑行俭拱手辞别。
他随后握住了眼中含雾女人的手,将失魂落魄的她带回了屋内。
三个月后,两仪殿中庭。
在溶溶月色之下,慕容策念完慕容珺的信后,无奈地陪着大着肚子的小女人啃着猪脚。
吴六一心疼地看着他皱眉吃着第四只猪脚,感慨有妊的女人是这个世上最惹不起的人,尤其还是怀着双胎的国母。
“夫君我好生羡慕阿姊,能去那么多地方。”王徽妍拈起一颗绿葡萄塞入刚完成猪脚任务的男人口中,“为何这葡萄不酸呢”看着他酸的皱起了好看的剑眉,咯咯笑道“有那么酸么为何我吃起来没滋没味儿的。”
她往自己口中也塞了两粒,一副你看我怎么就不酸的表情。
这段时日,她突然胃口大开,随即又胃口不佳,生生添了一个看人用膳才有食欲的毛病。
白日里看着素芸和大宫女们用膳,才能吃上几口。到了晚上,这活儿就是身侧男人的了。
太监心说,您是不知晓,陛下每晚都要催吐腹中的食物。他食量本就少,如今更是见食物就反胃。这眼瞧着皇后娘娘日渐丰腴,陛下却瘦了许多。他又不能隐晦地提醒,这孩子还未生出来,陛下先脱层皮。
谁能想象当皇帝,是要这般痛苦的侍候婆娘这不,很快所有人就都知晓了。
王徽妍在孕六月时,肚子大到每晚只能靠在大迎枕上入睡,每晚还要起夜至少两次,根本无法保障睡眠。
看着她辛苦的模样,慕容策除了心疼还是心疼。
怀王被击杀在青州,朝中日常琐事他索性扔给了慕容清致,专心的照顾她的起居。
朝野上下一片哗然,更有御史上奏指责他身为九五之尊,应将心思投入在朝堂之上,后宫绵延子嗣自有内侍宫女照顾,不应分去他过多的精力。
慕容策大怒之下,严惩了几名嘴碎的跟风之人,这才将这股风气压了下去。
寒门出身的大臣趁机相继上表,赞扬帝后夫妻情深,乃万民之表率。慕容策趁机大肆褒奖,一时间使得寒门出身的臣子风头无两。
京城内的百姓也纷纷效仿,一时间,府衙内关于宠妾灭妻的案子都比往日重判了许多。
大肚子的女人每次听到坊间的趣事,总是自豪地说是她引导的好。她越发期盼着两个小娃儿降生,反而慕容策越来越担忧她生产那日的到来。
他不止一次暗中将太医和医婆宣至紫宸殿,将生产的流程写下来,每个阶段都要询问容九,遇到危险要如何应对。每日更是认真学习产经,甚至将千金方内的所有疑难产程均在心中过了一遍。
待他的娇妻见红时,他已经能做到胸有成竹地将她抱至产房,拿出早已备好的特制眼罩为她戴上,握住她的手安抚道“你安心生产,朕会陪在你身旁。”
王徽妍知晓她有晕血症,男人怕她在生产时晕厥。遂握住他的手,熬过一波痛楚,命道“若我在生产过程中遇到危险,先保孩儿陛下,产房不吉利,你快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