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仁宗皇帝本纪(觉三千里)_第34章 第 34 章(1 / 2)_大宋仁宗皇帝本纪最新章节免费阅读无弹窗_嘀嗒读书

第34章 第 34 章(1 / 2)

宋朝优待文人,尤其优待有功名在身、身居高位的顶级文人。

譬如晏殊。

但宋朝同样尊崇君主,君主的权威达到了有史以来的顶峰。宰相不能再与皇帝坐而论道,御史也失去了谏议皇帝的权力,只能卯足了劲儿监察百官。对于胆敢冒犯天子权威的人,是一定要严肃处理的。

譬如晏殊。

当着皇帝的面抡起胳膊打人,无论被打的人是谁,都是妥妥的大不敬,是重罪。

处在这两种极端之下,如何处理晏殊倒成了一件颇为棘手的事情。

按照以往的流程,应该是先由御史弹劾晏殊的罪状,再由皇帝裁决如何处置此人,经二府审定,明发圣旨,决定此人是杀是贬,如果要贬,贬到哪里去。

像是枢密副使这样的高官,直接杀了是不可能的,更何况晏殊还是有名的才子。

一般就是贬,但这种贬还不是直接降低官品,官品一般不变,只是剥夺此人身上兼着的差事,再给他加一个虚职,然后叫他“出知某州”。

就是把你外放了,远离权力中枢,有多远滚多远。

比如晏殊,按照常理,他本应被剥夺枢密副使的差遣,被安上六部里某部侍郎的官职,出知某个州。

如今宋朝官制十分混乱,某人究竟是个什么官不看他的官职,而看他的差事。比如某人的官职是礼部侍郎,但上面给他的差事是管户部的事情,那他就跟礼部一点关系都没有,礼部的事情由另外一个接手。

这个接手礼部事宜的人,很可能他的官职是刑部侍郎。

长此以往,六部官职就成为了闲职虚名。

卷入政治斗争不幸被外放的高官们一般都会分得一个侍郎头衔。

如果外放前地位特别高的话,甚至有可能分到尚书。

然后某部尚书就可以去兼职担任某州知州了。

但晏殊目前的情况还和常理不太一样。

他是在玉清宫打的人,玉清宫是皇家的地盘,当时又是在皇帝太后的跟前。

他刚打完人,禁军就把他给拿下,打入天牢了。

查明他没有行刺皇帝太后的意思,就将他放了出来,软禁在家中。

现在朝廷议论纠结的是,如果依照惯例将晏殊外放,是否太过便宜他了。

当着皇帝的面打伤了人,一个外放就完事了

那让之前那些不过犯了一点小错就被外放的官员何以自处

以后的京官要是也犯了一点小错,你也将他外放吗

可若是不将晏殊外放,那要怎么处置他

杀了他

是否又用刑过重了,毕竟也是个士大夫呢。

还是个大才子呢。

总之就是,外放太轻,杀头太重,暂时还没有讨论出到底该怎么处置他。

但有一点是肯定的,晏殊冲撞銮驾的罪是定的死死的了,没人保他。

一是他已经将两党都得罪死了,二是这事是在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发生的,就算想给他洗地也无处可洗。

朝廷为了晏殊的去留举棋不定,晏殊本人倒是乐得自在。

反正现在也没有公务需要他处理了,每天就在自己的宅子里赏花赏月赏柳树,和娇妻美妾举杯共饮,什么前程性命的,都不挂在心上。

朝廷爱怎么处置他就怎么处置他,杀头他认,贬官他也认,横竖他不在乎了。

男儿活一世不能封侯拜相,那这个官还当个什么劲儿

范仲淹前来探望晏殊时,看到的就是这个场景。

晏殊如今被软禁在家中,自然也是不能会客的。

所以范仲淹挑了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乘一顶小轿到了晏府的墙根底下,请刘公公帮他翻墙进去。

共事一两年了,范仲淹发现刘公公真是个深藏不露的能人。文武双全,智计过人。

若不是体有残缺,不能入朝为官,假以时日,恐怕成就不在他之下。

只可惜

刘恩打量了一下院墙高低,拎着范仲淹的腰带跃上墙头,登高远望,迅速锁定了整个晏府里唯一一处灯火通明的所在。

“晏大人在那儿。”

范仲淹扶着刘恩的肩膀在墙头上站定“劳烦刘公公直接将在下带到彼处。”

晏殊府里太大了,范仲淹又常年灯下读书,弄得眼神不是很好。刘恩能够一眼望见晏殊的所在,范仲淹眯着眼睛顺着刘恩手指的方向使劲看过去,只能隐隐约约看见一片光点。

而且晏殊自从被软禁后,就不能像往常一样在自己家里的各处院落都点上灯烛,现在整个晏府黑灯瞎火,范仲淹也实在不敢这么摸黑走过去。

晏殊不比范仲淹节俭,他官做的大,又舍得花钱享受,将自己家里布置得好似一座仙境。范仲淹白天拜访他的时候尚且会在他府里迷路,何况是晚上呢。

还不如一事不烦二主,请刘公公直接将他带到晏殊身边去呢。

刘恩点点头“范大人抓紧咱家。”

范仲淹抓紧刘恩的肩膀,刘恩脚尖一点,托着范仲淹向远方跃去。

不过片刻,就已经到了晏殊所在。

范仲淹双脚落地,深吸一口气,平复下疯狂跳动的心脏。

江湖人的轻功真是名不虚传,太高了,好吓人,有点腿软。

刘恩道“范大人是自己进去,还是需要咱家陪同”

言下之意,要是你这里没事我就走了,小皇帝还在宫里等着呢。

范仲淹道“一会儿还是得劳烦公公露一个面。”

小皇帝的意思明显是要把晏殊拉拢到他们这边。但晏殊现在这个处境,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被外放出京,他们实在是没有时间跟他兜圈子打哑谜了。

今晚就摊牌,把小皇帝的意思带到。晏殊从就从了,不从拉倒。

作为唯一一个真正贴身伺候小皇帝的大太监,刘恩的出面,可以让晏殊心里有个底。

所以刘恩今天必须留下来。

刘恩道“那行。范大人先进去吧,需要咱家的时候,叫一声就行。”

说着身形一晃,就这么消失在黑暗中。

范仲淹知道这是他们江湖人隐匿身形的功夫,刘恩此时应当在某棵树后的阴影处藏着。

但这也太吓人了,好像鬼魅一样。

罢了罢了,就算是鬼魅,自己这一身正气,也不怕他。

范仲淹正了正被刘恩带飞的过程中有点凌乱的衣冠,抬脚上楼,准备与晏殊面谈。

今夜无月,晏殊不在院落里赏月,而是在一处小楼里与姬妾们饮酒作乐。

不好奏乐歌舞,就喝酒行令,也是一番快活。

范仲淹上楼时,正好晏殊划拳输了,被姬妾罚酒。

晏殊将姬妾手中的酒一饮而尽,抬头就看见范仲淹不赞同的目光。

范仲淹道“同叔,夜间饮酒,不是养生之道。”

晏殊惊得笑了“希文”

他站起身来,跌跌撞撞地走到范仲淹身边,搂着范仲淹的肩膀“来,希文,与我共饮此杯”

范仲淹将他手里的酒杯推开“拿走,我不喝。”

晏殊喃喃道“你不喝,你不喝”

他忽然哭了出来“你要是不喝,以后咱们两个就再也没机会一起喝酒啦”

范仲淹叹了口气,扶着他坐下。

晏殊伏在桌案上,呜呜地哭。

他又如何能够不哭

怀才不遇,在朝廷上处处受排挤。凭着一腔不平之气闯下了天大的祸,彻底搞砸了自己的仕途,甚至连性命都可能丢掉。

在旁人面前,他或许能够言笑自若,可是在范仲淹面前,他却不能不哭。

自古文人惺惺相惜,他和范仲淹年岁相当,也都一样文采过人。他心里早就将范仲淹引为知己。

知己面前,如何能不哭

范仲淹遣散了要上前的晏殊的姬妾,自己坐在晏殊的旁边“现在想起哭了,之前在玉清宫的时候怎么不哭”

晏殊呜呜咽咽地,不答话。

范仲淹道“晏大人,你听我说句话。”

晏殊擦干了脸,抬头“你说。”

范仲淹道“晏大人神童出身,才华过人,刚刚年过而立就官拜枢密副使。难道晏大人甘心就这么被贬出京,当一个小小的知州吗”

晏殊苦笑“我不甘心又有什么用,事已至此。”

范仲淹冷笑“事情是晏大人自己做出来的,没人逼着晏大人在官家面前殴打随从,晏大人大可不必这么委屈。”

晏殊一拍桌子“我也不是哎呀希文怎么连你也不明白”

范仲淹拍拍他的肩膀“我明白,我都明白。”

“那你还”

范仲淹摇头“只是同叔你此举真是不智啊”

晏殊疑惑“不智”

范仲淹道“你只知道自己得罪了太后并莱国公,从今往后仕途无望,不甘心在京中蹉跎,干脆就打算抽身而去。可是同叔,这朝廷上,可不止有太后与莱国公两个人啊。”

晏殊皱眉“不止有太后与莱国公两个人这希文,你的意思是”

隐隐约约地,他似乎明白了范仲淹在说什么。

“你是说,皇”

范仲淹点头。

晏殊道“可皇帝还是个孩子啊”

世人皆知,皇帝幼小,所以才需要太后垂帘听政。

范仲淹微笑摇头“皇帝已经不小了。宫中已在议论,明年为皇帝选后。”

“可是”

可是太后还在摄政。

太后摄政的前提,是皇帝还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