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当”一声,大夫手中的剪刀掉在地上。
鹿冰酝被楼星环搂着,有一刹那的恍惚。
额头像有一片轻羽拂过,暖暖的,带着极致疼惜的意味。
“老夫老夫什么也没看见。”大夫连忙捡起剪子,捡完之后也不敢起来,只半跪着给鹿冰酝上药,生怕引起凉王的注意惹来杀身之祸。
府里的大夫在以前是跟鹿冰酝学过东西的,因而楼星环只看了大夫一眼,便没再说什么。
大夫花白的胡子都颤了颤,头低得不能再低了。
“很快就不疼了。”楼星环摸摸鹿冰酝的长发,像是怕他碎了,柔声道。
鞋子在奔跑的时候掉了,衣服和头发也凌乱,下裳被剪得破碎,露出两条笔直的长腿,像打磨得精致的雪玉,除了上面的伤口,触目惊心。
楼星环箍住他瘦削的肩膀,好似怀抱着易碎珠宝,宽大的手掌温暖而有力,隔着薄薄的衣服,透过鹿冰酝的皮肤。
大夫拿出一瓶药,道“会有一点痛,公子忍着点。”
鹿冰酝原本趴在横榻上,此刻靠在楼星环怀里,被他轻轻捧着后脑,转不过去,他便一条腿搭着板凳屈起,好方便大夫包扎。
随着药粉洒下,慢慢覆盖住伤痕,他忍不住抖了一抖。
线条好看的小腿一动,宛如枝头新雪抖落。
楼星环轻轻按住他,声音低沉,重复道“很快就好了。”
“啰嗦。”鹿冰酝一手揪着楼星环的袖子,说道。
大夫低着头,包扎好伤口,又仔细检查了鹿冰酝的脚,那里也有些小伤口,便也涂了药,临走前叮嘱道“近日不可碰水,也尽量少走动。”
楼星环听得很认真,点头道“知道了。”
他没有让履霜院的人进来,房间里只有两个人了。
鹿冰酝身上盖着薄毯,半伏在软榻,一动不动,像一条刚上岸的鱼,美丽、纤细、虚弱。
楼星环看了半晌,呼吸沉沉的,好一会儿才平复下来,吩咐下人去打盆热水来。
“云哥。”
房间里,响起楼星环宛如叹息的声音。
鹿冰酝动了动,转过头看向他,琉璃似的眼眸露出被子,像只矜贵可怜的猫,就差一双竖起来的耳朵了。
“做什么”他气息也比平时弱了一点。
楼星环走到他身边,半跪下去,和被子一起,缓缓搂住了他“你知道在听到你失踪之后,我是什么心情吗”
这话听着像是算账来的,但他语气很轻柔,仿佛已经提不起力气了,有种大惊大惧过后的脱力。
鹿冰酝眨眨眼“我这不回来了吗”
“是,这一次是回来了,可下一次呢”楼星环拉过他的手,放在胸膛上,“我会死的。”
鹿冰酝手心乖乖贴着他,感受着底下有力地心跳声“哦。”
楼星环叹口气,仿佛刚才面对外人时的戾气都是错觉,此刻只剩温柔“都怪我,没有看好你。”
鹿冰酝哼了一声。
“他有没有对你不敬”楼星环问道。
鹿冰酝“他哪里敢。”
楼星环被他理所当然的自信语气逗笑了,笑意却不达眼底“是吗”
鹿冰酝翘起了另一只没受伤的腿,带着被子摇晃,一点一点的,可爱又无辜“是。”
楼星环看着他的动作,喉结滚动一圈,眼神沉沉,没有说话。
以鹿青酩的偏激,难保不会选择鱼死网破,强迫鹿冰酝做一些他不愿意的事,来换取一时的心安他很明白这种心理。
鹿冰酝肯定不知道,如果他出了什么事,楼星环会发疯,所有能让鹿青酩付出代价的方式,他都不会放过。他也肯定不知道,当看到他虚弱地伏在榻上的时候,一种无比阴暗的想法在楼星环心底悄悄滋生
如果他将这个人永远困在身边,一步也不离开,哪里都带着,或者让他永远消失在世人面前,只有他知晓他的存在,鹿冰酝眼里只有他一个人,那该多好。
这样,他就不会受伤,不会离开他身边,不会有任何人觊觎他、伤害他。
楼星环闭了闭眼睛。
沉默在流淌,糅杂着一方的紧绷和另一方的舒缓。
鹿冰酝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看了他一眼“你在想什么”
楼星环睁开眼,眼底仿佛燃烧着两团幽深的鬼火。
鹿冰酝坐起来,伸脚踢了踢他的肩膀“不许想些有的没的。”
“小爹,”楼星环笑了下,神色恢复如常,“你很了解我。”
两辈子了,他当然了解楼星环了。
鹿冰酝不语,踩着他结实的肩,感觉骨头坚硬,但肌肉柔韧,触感特别暖,又忍不住踩了踩。
楼星环看了看他那只脚,是没受伤的,便伸手握住,拿下来“我也很了解你。所以很多事情只是想一想,也有很多事情,连想都不敢想。”
换作以往,那种阴暗的念头只要一涌上心头比如在看到鹿冰酝和庆王言笑晏晏时楼星环就会强自压下去。从前他把鹿冰酝当作他的神,不敢亵渎一分。
然而现在,鹿冰酝不再是他父亲的妻子了,他离他这么近,近到他只要牵制住他的手就能做一些他想了很久的事。
鹿冰酝看着他,不语。
静默片刻,楼星环叹口气“今夜的事,我会处理好。你无须担心。”
“嗯。”
楼星环要起身,手心忽然一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