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姝名下有个不起眼的脂粉铺子,这铺子老板娘是程姝从前的丫鬟,她替程玉酌装扮了一下,三下两下就混进了永兴伯府。
程姝如今在伯夫人的院子里,破费了一番功夫,才在后面的小花园,同程玉酌见了一面。
程玉酌见程姝前后将两人见面的事情打点妥帖,心中稍稍定了定,觉得妹妹能在小夏氏眼皮子底下混到如此地步,自己也不用过于焦急。
只是一个小夏氏也就算了,还有那不明意图的秦玉紫,以及永兴侯老夫人老夏氏,那两个才不是省油的灯。
程玉酌开门见山地直接说起了小夏氏的事情。
“姐姐昨日想了一夜,以为等待时机实在太慢,我们也要试着主动一些,早早让小夏氏消停,你也能安生将这一胎生下来。”
程姝见程玉酌满脸焦灼,脸色也不好,再听她这话,不由得红了眼睛,“姐,你不用犯愁,我命大,没事的”
程玉酌说让她不要乱说话,“你如今是双身子的人,经不起折腾,女人生孩子是鬼门关,宫里面多少事,都是凑在妃嫔怀孕的时期发作,我在宫里十二年,看得太多了。”
程姝沉默了一会儿,问,“那姐姐觉得咱们应该怎么办,是不是要提前激怒小夏氏,让她露出破绽。”
程玉酌点了点头,“要激怒她,还不能由你来激怒,不然她怕是要发疯。有谁更合适吗”
程姝压了声音,“那便是世子爷了。”
就算没有程姝,小夏氏和袁白彦也做不了举案齐眉的夫妻。
“姐姐不知道,两人从成亲那日就相看两厌,只是小夏氏也没办法,谁让她没个孩子傍身呢她没孩子,自然也看不得旁人有孩子”
程姝恨恨。
程玉酌思考了一下,“如今你在伯夫人院子里,世子恐怕也不方便过来吧,那世子平时都歇在什么地方”
袁白彦大多数时间都歇在程姝房里,偶尔在书房或者去其他妾室那里,一月中能有一两次去小夏氏房中就不错了。
程姝把情况说了,程玉酌立刻道
“你既然不方便,便干脆将世子都推到那两位妾室房里去好了,小夏氏必然想着自己应该能多分些天数,若世子只去那两位妾室处,加之她这一次出手没能成,必然要忍不住恼怒了”
程玉酌这么一说,程姝连连点头,“姐姐说的是,而且那两个妾都是她的人呢”
程玉酌点头,“那就这么办吧,你不要声张,静观其变,顺水推舟。”
程姝连声应下,程玉酌又连连嘱咐妹妹保护好自己,保护好盈盈,时刻与她通着消息,才离了去。
人不能总是跪着被打。
程家。
赵凛在房内查看舆图。
按照他的安排,太子南巡的大驾会途径济南,届时他会露面,让一些起疑的人分不清真假。
只是他伤势还需养些时日,只好让南巡的队伍放慢些行程。
赵凛点着舆图上面的路线安排冯效传信过去,这边成彭脸色为难地走了过来。
赵凛见他这副模样,也是奇怪,“怎么了”
成彭只好回道,“爷,归宁侯爷又来了。”
话音一落,赵凛就露出了不耐的神色。
“上一次程玉酌跟他说的不清楚吗他还来干什么”
归宁侯在公爵里面不前不后,从前赵凛对韩家并没有什么太多的认识,不过听说韩平宇此人还算不错,只可惜无有功绩,未能掌握实权。
赵凛来之前还想着,若是此人堪用,自己可提携他一番。
如今还没看出此人有没有用,赵凛已经不见再见到他了。
“让他走人。”赵凛下令。
他这么说,成彭自然要应下。可是成彭还是一脸为难模样,赵凛一看就明白过来。
“他是来找程玉酌的,是不是你不要跟他有什么好言语,让他立刻走,不许再来”
赵凛这番言语,成彭就更为难了。
人家是程司珍的客人,又不是来觐见的。
太子爷凭什么把人家撵走
冯效在旁看着,连连跟成彭使眼色,让他快些下去,不要在太子爷眼前烦扰。
而赵凛已经露出了几分烦躁,叫住了成彭。
“一个侯爷,不想着建功立业,却来骚扰良家女子,算怎么回事”
冯效和成彭可真吓到了,这一下,太子爷可给韩平宇扣了个大帽子
可更让两人惊奇的是,赵凛竟抬起脚向外走去。
“孤倒要看看,他到底想如何”
话音一落,背着手大步出了东厢房。
冯效脑门出汗,连忙追了上去。
“爷何必亲去属下赶了侯爷走就是”
那到底是侯爷,见到了太子爷免不了要起疑。
可赵凛直接道,“孤何须处处藏掖”
竟是要露面
冯效更急了。
他们眼下正查着镇国公的不妥,这归宁侯韩平宇可是镇国公的外甥兼女婿
就算太子爷勒令其不许说出,也未必就这能按得住。
这到底是济南府,归宁侯韩家在此经营百年了,总有些门路
冯效和成彭连连在旁劝说,可赵凛一步不停地向外院走去。
正在这个时候,程玉酌突然回来了。
她买了些果蔬从后门进了院子,看见赵凛三人都往外院去,不知是为何事。
冯效连忙把话说了,“韩侯爷是来寻姑姑的,就在外院,姑姑快去见他吧”
话音未落,就被赵凛瞪了一眼。
“此人目的不纯,不见也罢”
冯效和成彭可不敢说话了,程玉酌有些弄明白了状况。
“兴许侯爷寻我有事若是没事,我便同他说往后不要来了。”
程玉酌这么说,赵凛也没有面露和缓,但也不再阻拦,只是提醒她。
“对此人,不必客气”
“好。”程玉酌苦笑。
外院,韩平宇右眼皮腾腾跳了好多下。
他被程玉酌拒绝之后,本丧气了几日,心想或许她与他无缘了。
但忽然间听说,程玉酌去万寿平安宫居然被绑架
韩平宇没忍住前来问询。
他一眼看见程玉酌,便大步迎了上去。
“是何人所为你没事吧”
程玉酌连道没事,不好告诉他幕后主使正是令表妹小夏氏,只道,“侯爷为此事而来么倒是惊动侯爷了。我没事,侯爷不必费心。”
韩平宇皱眉,“姑姑才到济南,就出了这等事情,实在不该。”
他说到此处,突然话锋一转,“我手下有些功夫尚可的侍卫,派几个过来护你周全吧。”
话音一落,程玉酌一愣,外院一阵寂静。
而一墙之隔的内院,赵凛负手立于墙下,眉头已经完全皱了起来。
这韩平宇竟要给程玉酌派人
赵凛想起自己也要给程玉酌派人的事情,不由听住了墙外程玉酌的回复。
程玉酌在一愣之后,立刻拒绝了韩平宇。
“侯爷的好意我心领了,人手就不必了。”
她说的如此明确,墙后的赵凛莫名松了口气。
可韩平宇不免面露几分失落,“你为何总是同我如此客气我也并没什么别的意思。”
他这样说,赵凛露出了鄙夷的神色,程玉酌却想到了韩平宇多番的作为。
她觉得自己还应该说得更清楚一些。
“侯爷是世袭的侯爵,我只是普通的宫人,与侯爷有天壤之别,侯爷日后还是不要来寒舍了。”
话音一落,韩平宇好像被凛冬的风冻住了一样,愣在了当场。
他去看程玉酌的神色,还是那眉眼,可韩平宇却看得心下泛凉。
“晓得了。”
韩平宇说完,立刻转身走了。
程玉酌终于松了口气。
可在院墙后面听到了一切的赵凛,没有丝毫因为程玉酌赶走了韩平宇,而感到轻松愉悦。
相反,不知怎么,他想起了程玉酌谈及太子时的言语和神情。
赵凛莫名烦躁。
可是程玉酌并不知道。
她返回内院看到赵凛阴郁的脸色,连带他身边的成彭和冯效,都是一副不妙的神色。
程玉酌甚至不敢靠近,拉了小棉子小声问,“这是怎么了”
小棉子看了她一眼,有些明白,又不敢确定,还是摇了头,溜走了。
程玉酌觉得自己也应该溜走,可是赵凛却突然向她问了过来。
“你不喜欢韩平宇,真是因为与他天壤之别吗”
他突然问了这个问题,让众人着实都愣了一下。
冯效和成彭都面露尴尬太子爷偷听人家讲话,都听得这么正大光明
程玉酌倒是没有追究听壁之事。
反过来问赵凛,“你不是不喜他么我自然要说些厉害的话,不是么”
赵凛竟然被她问住,一时无言以对。
程玉酌不知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只是笑了笑,跟他说,“以后韩侯爷约莫不会来了。”
她走了,自去后罩房里做事,赵凛脸色也没有和缓一分,回了东厢房。
冯效、成彭和小棉子三个人相互对着眼神,眼风一阵飘过,最后又落到了后罩房的方向。
三人不约而同的猜测,难道太子爷看上程姑姑了
三个人同时想到了此处,再回来对眼神的时候,相互确认了起来。
然而就在此时,东厢房里传出了赵凛的声音。
“小棉子过来。”
小棉子连忙抬腿跑了过去,这次不用赵凛开口,他瞧了一眼赵凛的神色,立刻把紫檀匣子拿了出来。
小棉子将紫檀匣子放到了赵凛手上,静默无声的退了下去。
房外冯效和成彭,竟然同时松了口气。
比紫檀匣子那位主子失踪更不可捉摸的事情,是太子爷会看上程玉酌
但现在太子爷仍旧记挂着那位主子,看来并没有将程玉酌放在心上吧
而东厢房里,赵凛拿着紫檀匣子迟迟没有打开。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为什么会对韩平宇的到来烦躁,又因为程玉酌的话郁闷。
他有必要在意这些么
太子是这江山日后的君,何须将这些放到眼中
只是他这样开解自己,心情却没有得到任何舒缓。
程玉酌同韩平宇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在他耳畔反复响起,更突兀的,是程玉酌关于太子的那句话。
“太子是储君,心中如何想,怎么是我等能揣测的”
赵凛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叫了小棉子,“将紫檀匣子收起来。”
又立刻叫了成彭,“去问任太医,孤的伤势还有多久能好何时才能离开此地”
小棉子和成彭都应声去了,赵凛又将冯效叫了进来。
“将这些天所查之事,一桩一桩说于孤。”
冯效摸汗,“是。”
东厢房里立刻忙碌了起来,赵凛在这些忙碌当中,才稍稍稳了稳心神。
韩平宇来程家的事情,立刻就从隔壁黄家传到了秦玉紫耳朵当中。
她打赏了黄家的人,又让黄家人传话说谢过黄太太,然后叫了自己的人手,去查探韩平宇离开了程家,现在何处
她特意点了几个地方,如果韩平宇没有回归宁侯府,也没有去找王千户和袁白彦,那么就有可能在马场或者酒楼。
秦玉紫走到了内室,站到了衣架旁。
衣架上挂着她一针一线绣好的嫁衣,大红的嫁衣经过这些年月仍旧红艳耀眼。
秦玉紫伸手轻摸着那嫁衣上的并蒂莲花,深吸了口气。
在来济南府之前,她已经做了很多关于韩平宇的功课。
这位归宁侯爷是最适合她的人,也是能和她最早成亲的人。
她好不容易找到这么一个人,不愿意再继续等下去了,她不许在这个关键的时刻出了差错,导致她生生又被拖延到二十七岁。
那简直是一个徐娘半老的年纪
她可不想被人指指点点的说笑
她要成为归宁侯夫人,就在今年
很快,秦玉紫得到了消息,韩平宇从程家离开之后,就在街市上的酒楼中独自饮酒。
她立刻换了一身衣裳,直奔那酒楼而去。
韩平宇的雅间就在酒楼二楼,他的近身侍卫在门前站着。
秦玉紫另外开了一间雅间,静坐着等了一会儿,直到天都快黑了,韩平宇摇摇晃晃地从雅间里面走了出来。
秦玉紫立刻起身,装作不经意,险些与韩平宇碰了个正着。
只是韩平宇到底是习武之人,哪怕是喝醉了酒,也一下就闪了过去。
秦玉紫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在了地上。
幸而她转的快,一把扶住了楼梯,这才从韩平宇对上了面。
“侯爷怎么独自一人在此喝酒”
她问了话,韩平宇却没将她认出来,侍卫在旁小声提醒,他才想了起来。
“哦,秦司衣,失礼了。”
他竟不记得自己
秦玉紫心下微沉,又想着韩平宇从程家出来之后,就来酒楼喝酒,可见在程家碰了壁。
她对这男人万分珍重,程玉酌却瞧不上吗
不对,是不是欲拒还迎的戏码
秦玉紫一时怒起,又被她迅速压了下去。
宫里是个磨人的地方,要想活下来,十分的性情,需要隐藏的半分不剩。
秦玉紫细细去看韩平宇的神色,醉熏熏的韩平宇仿佛已经喝没了魂,脸色垮着,错开她继续向下走。
秦玉紫却拦住了他的去路,
“侯爷怎么喝了这么多酒,这般回去一定要让老夫人担心了,我记得附近有个茶馆,好像卖解酒汤,不若我请侯爷去喝一碗。”
她将韩平宇的母亲老夏氏搬了出来。
韩平宇自幼丧父,是他母亲老夏氏一手抚养他长大,韩平宇待老夏氏孝顺,是济南府都知道的事情,也正是因此,韩平宇同元配大夏氏不睦,也大多不愿当面争吵,怕伤了老夏氏的脸面。
同样,老夏氏因为侄女与儿子夫妻做的不好,便也不肯为儿子续弦娘家人,这才有了秦玉紫的机会。
她搬出老夏氏来,韩平宇确实愣了一下,只是立刻又摇了头,说不必,“秦司衣的好意心领了,韩某自去旁处歇一宿,不回家让家母担忧。”
他说完又要走,秦玉紫好不容易等到他,挡着他的去路不退开。
“侯爷这又是何苦遇到了什么事,这般有家不能回”
她说着,目光温柔地看着韩平宇,“侯爷有什么心事,若蒙不弃,可与我诉说。”
话音一落,韩平宇看住了她。
秦玉紫立刻面露娇羞,半垂了头。
只是在她垂下头的时候,韩平宇一步从她一侧跃了过去。
秦玉紫愕然,“侯爷”
韩平宇脚下微顿,想到了程玉酌拒绝他那时的干脆。
他酒醒了大半,回头干脆利索地说了一句。
“韩某私事,不劳费心了”
言罢,径直离开了酒楼。
秦玉紫愣在当场,她知道此时此刻自己不能再厚着脸皮追过去。
手握在楼梯扶手上面,红艳艳的指甲扣住了扶梯。
弄成这般局面,是不是拜程玉酌所赐
可笑她第一次在济南遇到程玉酌,还信了程玉酌的鬼话
秦玉紫返回来自己的雅间,思量接下来该怎么办。
她也叫酒楼的伙计上了酒。
一杯酒水下肚,思绪跃动了起来。
看眼下情形,韩平宇定时对程玉酌上心了。
只是老夏氏必然不会让韩平宇娶永兴伯府姨娘的姐姐,可万一他突然犯轴,非要娶程玉酌怎么办
秦玉紫并不想同程玉酌正面过招,同为宫里人,她晓得程玉酌必然也不是吃素的。
若能逼迫程玉酌离开济南就好了
怎么才能让程玉酌离开呢
如果程玉酌在济南府没有了盼头,混不下去,自然也就离开了。
可又怎么才能让她混不下去呢
秦玉紫捏着酒杯思索,一低头,看到了窗外街上的一群流氓闲汉。
她忽然计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