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程家一个姓冯的侍卫,抓了咱们的人手,让咱们的人把这牌子给指挥使大人带过来”
“姓冯的侍卫”
马指挥使看着这块侍卫牌子,后悔不已。
旁人或许不知道,可他在调任山东都指挥使之前,曾在京城做事,那时候就替太子殿下的暗卫帮过忙。
那暗卫中有个极得看重的侍卫,正是姓冯
莫不是,程家的那人
“送牌子的人还怎么说”
下面的人告诉了他,“说请大人去那程家一趟。”
这哪里是“请”呀
马指挥使放下牌子立刻沐浴更衣,直奔程家去了,搞得众人莫名,杨百户听说也奇怪了。
指挥使大人怎么查到人家里去了
程家。
马指挥使从东厢房出来,两腿有些发抖,苦着一张脸去看冯效。
“既然来了济南,怎么不提前同我说一句,哪怕一句也好”
马指挥使想想方才太子爷的话,其实他也不知道,怎么突然冒出来纵火、绑架这样的事情还有那闲汉流氓在街上窜,竟窜到了前来伺候太子爷的程司珍身上
马指挥使一辈子兢兢业业,这回可真是差错大了去了
“怪我没把那些小偷小摸当回事”
冯效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了,却听他说,“幸亏程司珍没出事情,改日让贱内给司珍压惊”
冯效一听,急忙止住了他。
“万万不可”
马指挥使一愣,“这是为何”
冯效心想,要是向程司珍说出了太子爷的真身就在此,程司珍可就要对太子爷规规矩矩,再也不肯多说一句话了
这一点,可是冯效昨晚琢磨了一夜,琢磨出来的
但他不能告诉马指挥使缘由。
“此事为保万全,连程司珍也是瞒着的,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指挥使万不要多事”
指挥使总算明白了过来,回去就把杨百户叫进书房训了一顿。
杨百户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从指挥使阴郁的脸色里明白过来,自己这是给指挥使出了个馊到不行的主意
杨百户灰头土脸地回了家,刚同太太说了,派人跟秦玉紫传信让她罢手,秦玉紫可巧就来了。
杨百户因着当年恩情,不好多说什么,只告诉秦玉紫。
“那程家的是莫要再查了。”
秦玉紫意外,“这是为何程家有什么来头”
杨百户不知道,想到指挥使训斥的脸色,杨百户连连摇头,“指挥使不许多事,咱们怎么好再查”
秦玉紫更皱眉了,“真奇怪难道不能暗中查探”
越是这样不清不楚,秦玉紫越是心里发痒。
这是宫外,又不是宫里事事讳莫如深,怎么就不能查了
她有些怀疑是杨百户不会办事,被都指挥使一训斥,便缩了头。
她还是提议暗中查,杨百户立刻就不高兴了,只摇头不说话。
秦玉紫心痒的不行,见杨百户油盐不进,不得不说起来,“兄弟如今是百户了,当年咱们两家可是走得近,你家有事,秦家没有不出面相帮的”
话没说完,杨百户就知道了她的意思。
她这是挟恩以报,逼自己给她查个清楚以做报恩
杨百户脸色立刻青白了起来,但秦玉紫所言确有其事,他怎么反驳
可是再替她悄悄查,一旦被发现,不是找死么
杨百户正被秦玉紫一句“当年”噎得够呛,突然来了亲兵传信。
“大人,都指挥使下了调令,将您调去安东卫所了”
杨百户倒抽一口气。
安东卫所可不在济南,而在山东沿海,倭寇袭击的重地
他本来一个好生生的都指挥使司百户,现被发配抵御倭寇去了
别说军功,就是保命都难
他回头去看秦玉紫,再没什么好脸色了。
“我如今已被调任安东卫所,不知秦家当年的恩情,杨家可还清了”
秦玉紫直接愣在了当场。
而杨百户已经甩手走了。
秦玉紫简直被撵出了杨家的门。
她没查到程家,还丢了一门互惠互利的姻亲
秦玉紫扶着额头发晕。
她不过是调查一个小小的程家,怎么闹成了这般地步
程家到底有什么
可她终于晓得了厉害,立刻传令自己的人手,“都不许再查程家。”
程家显然有问题,只不过眼下时机未到,她能做的,只有等
早晚,她要弄个一清二楚
秦玉紫的事情,程玉酌全然不知,不过她再次上街采买,只觉街市清净了不少。
闲汉全都没了影,白日里街市上巡逻的兵丁也多了起来。
程玉酌想到归宁侯爷的报信,看来这位山东都指挥使不仅查了,还查到了冯效那里。
她暗觉好笑,但街市清净对她来说总是好的。
街市不仅清净,还有了洒扫装点的人。
程玉酌见彩灯红绸高高地挂了起来,突然想起来,太子爷南巡的车驾就要到了
程玉酌想到高高在上的那人,心下一紧。
虽然她如今也是在为东宫办事,可却全然不想见到那人。
她已经出了宫,只要办完这一桩事,就同他在没有关系了。
但程玉酌又想到了院中的替身。
太子爷车驾来到,他约莫该走了吧
作为替身,自是主子如何安排便如何行动,自己又有什么做主的时候呢
可他替太子爷受了这么重的伤,不晓得如今好得怎么样了
程玉酌暗暗摇头。
她告诉自己这些事情终归和她没有关系,她只需要在他尚留在此地的时候尽心照看。
以后的事情,她还能怎样呢
程玉酌在人潮里默默往回走着,心中起了诸多思绪,又被她一一按下。
不知走了多久,突然有人跑过来,叫住了她。
“姑姑且慢小人方才去程家没寻到姑姑,没想到姑姑在这里”
跑得满头大汗叫住程玉酌的人,是程姝脂粉铺子的伙计,常替程姝传信。
程玉酌见他气喘吁吁,问他,“是阿姝有急事么”
小伙计点头,“姨娘请姑姑明日过府,商议要事”
翌日,程玉酌起了个大早,替赵凛做了早饭,自己匆忙吃了两口,便要出门去了。
赵凛见她行色匆忙,不免问冯效,“她有急事”
冯效现在已经对程玉酌的情况时刻了然于心,早在赵凛注意之前,就已经问过程玉酌了。
他连忙道,“是司珍妹妹的事情要出门一趟,午间便回来了。”
“竟去一上晌”赵凛低声暗叹,“她心中妹妹弟弟最是要紧。”
这话从他口中说出来,有种奇怪的酸味。
冯效不敢接话,只小心觑了赵凛一眼。
太子爷如今这般,真不晓得他自己有没有发现异常
永兴伯府。
程姝焦急地等待着程玉酌,连陪着盈盈耍玩都有些心不在焉。
正如姐妹两人上次商量那样,程姝留在了伯夫人院中,便顺势推了袁白彦去别处。
“世子爷也去旁人房里坐坐,这到底是伯夫人的院子。”
袁白彦却说旁人处都不合意,还不如在程姝这里,两人说说话,教盈盈背背诗。
他这样说,程姝也有些为难。
她在府中这些年,袁白彦待她着实不错,虽不说挂在心尖,也是琴瑟和鸣。
有时连袁白彦自己也会有恍惚感,以为自己和程姝母女才是正经的一家三口。
程姝叹气,“那世子爷也总该有个落脚的地方,伯夫人这里到底不方便。”
袁白彦也晓得其中难处,让她安心养胎,“旁的事你就不用操心了。”
袁白彦当晚去了王姨娘处,不过王姨娘受了风寒,咳喘不止,他又去了常姨娘院子里。
这两位都是小夏氏进门,为了同程姝打擂台抬进来的良妾。
可惜王姨娘是个明眼人,不愿意搅进来,而常姨娘又是个老实疙瘩,袁白彦不喜。要不是伯夫人按着不许,小夏氏还要再给袁白彦抬一房妾室。
然而这些妾室没有分薄程姝的宠爱,反而在程姝不便的时候,让袁白彦有了去处。
接下来一连几日,袁白彦要么在书房,不然就去了常姨娘那里。
小夏氏前几日多次派人去常姨娘门口劫人,说给袁白彦备了好酒好菜,袁白彦也没赏脸给她。
程姝知道小夏氏被气得够呛,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小夏氏开始找人撒气了
从前小夏氏的火力都对准自己,现在火气全都落在了常姨娘身上。
小夏氏怕常姨娘也像程姝一样怀了孩子,每晚袁白彦留宿之后,便勒令常姨娘吃避子汤。
常姨娘从前也没少被勒令吃那避子汤,但此番一连吃了好几日,竟然下血了
常姨娘怕的要命,让小夏氏替她请大夫,小夏氏却将她直接撵了出去。
“必是怀了不该怀的,才会下血正好替你清一清”
她那怨毒的眼神,直接将常姨娘吓得倒在地上,摔了一跤。
她这么一摔,下血得更厉害了,程姝怕自己顺水推舟,却把常姨娘给害了,连忙以安胎的名义让伯夫人替她请了大夫,又说帮着另外两位妾室都瞧瞧,有没有好消息,这才救了常姨娘一把。
大夫下药替常姨娘止了血,又提醒她不要吃那厉害的避子汤。
那避子汤都是小夏氏送过去的,到如今,常姨娘才知道那都是些虎狼药
可惜,当晚袁白彦又去了常姨娘房里。
第二天,小夏氏的避子汤如期而至。
常姨娘不肯吃,连番跟小夏氏身边的嬷嬷解释自己身上不爽利,并没有服侍袁白彦。
但那嬷嬷是小夏氏的陪房,常年在小夏氏手下,也甚是跋扈,径直问那常姨娘可是要怀孩子,“那便只好回给夫人,让夫人裁决了”
常姨娘见惯了小夏氏对付程姝的手段,自知不是对手,吓得瘫倒在地。
多亏王姨娘及时赶来救了场,给那嬷嬷塞了个银镯子,央求了半晌,才将这茬揭了过去。
那嬷嬷一走,常姨娘抱着王姨娘痛哭不止。
“姐姐,夫人这是让我死啊我可怎么办”
王姨娘早就料到了,如若不然,自己怎么突然咳喘了许多日子
不过是不想搅进去罢了。
只是常姨娘是个老实疙瘩一样的人,进府之前不过是寻常农家女子,因着有几分姿色,又性子绵软,才被小夏氏挑中抬进府里。
王姨娘借了咳喘的名义明哲保身,却把常姨娘推到了风口浪尖。
她良心上也过不去,拉了常姨娘到榻上坐下,替她擦了擦泪。
常姨娘还在哭,“我该怎么办我同世子爷说身上不爽利,让他莫要来了,他却说无妨,说气一气世子夫人也是好的可我哪里受得住夫人的雷霆”
王姨娘也想到了,袁白彦必然是故意的。
可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常姨娘就是那个遭殃的小鬼
她看不下去,小声跟常姨娘出了主意。
“妹妹不能自保,我也帮不了你,你不若求个厉害的人庇佑”
“厉害的人”常姨娘迷惑,“世子和夫人自都不肯怜惜我,难道我去求伯夫人可我没有儿女傍身,哪有琴姨娘在伯夫人身前的脸面”
王姨娘摇头,“你再想想。”
常姨娘想不出来,扯了她求她,“姐姐给我指条路吧我蠢笨,却不想就这般死了”
王姨娘叹气,指了指程姝的院子,“那位。”
“那位”常姨娘吓了一跳,“她如今养胎要紧,怎么肯管我的闲事”
“错了。”王姨娘问她,“你说你那日下血不止,谁给你送来的大夫”
常姨娘被她这一提醒,明白了几分,“姐姐的意思,这是琴姨娘同夫人斗法,见我遭了殃,才施了援手”
王姨娘点了头,“那位不是动辄打杀的人,尚有善念,她出手殃及了你,你去求她,她八成是要管的只是你要想好,让她如何帮你,又帮你到何处”
常姨娘听住了,半晌,突然露出了戚容,“她再帮我,我也是这府里的妾,我没有姐姐你的眼力,更没有她的本事,早晚还是要遭殃。”
王姨娘叹气,拍了拍她的手,“所以,你要想好,让她帮你,你自己能好过,还能对她有利,才能成事”
王姨娘走了,常姨娘把她的话掰碎了嚼。
晚上袁白彦又来了,常姨娘再次求了他,“世子爷可否去旁出歇息夫人她”
袁白彦根本不当做一回事,“爷想去哪就去哪,她管得着么”
“可是婢妾”
袁白彦挥挥手,“行了,别一副怕这怕那的样,温一壶酒来,再上盘甜点心,爷要松快松快”
常姨娘暗暗叹气,又开始思索王姨娘的话,想了一夜,天一亮就使人去寻了程姝。
程姝没想到常姨娘会要见她,思来想去,找了个机会见了她一面。
她一眼瞧见常姨娘便觉不好。
常姨娘比之从前身形更加消瘦,脸上全无血色,眼下发青,一副凄楚面容。
见了自己,径直跪了下去
程姝吓了一跳,连忙让丫鬟扶她起身。
“妹妹有什么话直说便是,怎能同我行此大礼”
常姨娘已经哭了出来,“求程姐姐救我一命再这样下去,我就要死在这伯府里了”
程姝沉默了一下,她知道常姨娘的处境,只是没想到常姨娘的身子已经熬不住了。
她叹了口气,“你要我如何救你”
常姨娘一听她果然愿意,激动地两眼放光。
“好姐姐,我知道你手段了得,如今还有亲姐姐撑腰我不想再在这伯府里面,求姐姐把我弄出去吧我走了也不会分姐姐的宠爱了我什么都不要,就想出了这地方,过几天太平日子”
程姝闻言愣住了。
常姨娘竟然想脱离伯府
半晌,她说,“让我想想。”
程姝将常姨娘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程玉酌。
“我是没想到,常姨娘来求我救她,竟然想让我将她弄出去。她说就想过两天太平日子。”
程玉酌也听住了最后那句话。
宫里也总有想要过太平日子的人,有些能出来,有些终究还是不明不白死在了宫里。
程玉酌以为自己能出来,是神仙庇佑,听到常姨娘的话,便起了怜惜之心。
程姝却有些落寞神色,“常姨娘是个可怜人,世子不喜她性子,平日并不常去,如今这等时候,倒是拿她同小夏氏较劲,哎我倒是不在乎什么分不分宠爱的事情,只是不想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程玉酌揽了她的肩头,“你到底还是个好孩子。那咱们就想想办法,既能救了那常姨娘,又能将小夏氏拉下来。”
程姝闻言,转过头来,同她眼神对在了一处。
姐妹二人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办法。
“假死。”
程玉酌同程姝商议了此事,便要立刻离开伯爵府去做准备。
只是悄没声离开的时候,觉得有人好像盯上了自己,她回头看去,却什么都没看到。
程玉酌不敢耽搁,迅速出了袁家。
假死虽然是个妙计,宫里也不乏有用此法的人,但是要想瞒天过海,需要借助外物之力。
程玉酌略一琢磨,去了桂生医馆,不多时就见到了任太医。
任太医多在宫中行走,自然是见多识广,程玉酌把来意爽快地说了。
“能让人无有呼吸脉搏,如同死人一样的药,太医可否给我个方子”
任太医吓了一跳,还以为她要假死,“程姑姑这是遇到险事了怎么到了假死脱身的地步”
程玉酌连道不是自己,“非是我,是小妹的事情。”
任太医松了口气,“我就说程姑姑是聪明人,何须这种法子”
程玉酌不由笑了一声,甚是无奈地摇头。
“这法子也不坏,万一到了那等无奈境地,只要能脱身就好,哪里管得了法子好坏。不过,但愿我没有用上此法的时候。”
任太医也说是,从药箱里拿出几只药瓶,调和了一番,给了程玉酌,另说了注意之事。
程玉酌拿到了药,感激不尽,晓得做太医的嘴巴最严,便也不再多说,告辞离了去。
永兴伯府。
小夏氏拨弄着自己的指甲,眼也不抬地问被领上前来的小丫鬟。
“你说你方才在花园里,瞧见了面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