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连说了两三遍,才视死如归的说,“但我想赌一把。”
阮秋秋微微皱着眉,看着他脸色煞白,眸光却异常的坚定。
阮秋秋擦了擦脸上的血迹,半弯下腰,平视他的眼睛,认真的说,“你叫什么名字”
“我。”小男孩声音有些沙哑,“我叫莫鱼。”
阮秋秋说“摸鱼”
小男孩咬了咬牙“莫鱼。”
阮秋秋眼底带上了一丝笑意,“好吧,莫鱼。”
叫莫鱼小男孩有些不耐的吸了吸被冻的红红的鼻子,抬眼望向阮秋秋,“你答不答应,要是答应,我们现在就去。”
阮秋秋把盐石放在背包里,刚见识过了炎狼部落狼妖们恶意的她并没有立刻点头,只是说,“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莫鱼模样小小的,但在听到阮秋秋的话后十分老成的叹了口气,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处小山坡,“看到那个山洞了吗”
阮秋秋顺着他手指着的方向望去,确实看到了一个小山洞。
“我哥哥受伤了,我要用药草救他的命。”莫鱼竭力克制着自己的声音,但他太小了,话说出口,就已经眼泪汪汪的了,他大约是第一次和外人说这件事,语气有些激动,“平时一直是哥哥他照顾我们,他这次捕猎受伤了,我我也想救哥哥。”
“我找到了药草,但是我拿不到,别的妖、别的妖不愿意帮我”
阮秋秋看着他红彤彤的眼圈,想到了家里同样重伤的大灰狼先生,犹豫了一下说,“你能带我去你们山洞看看吗”
莫鱼用力点了点头,但刚迈着小短腿往前跑了两步就立刻回头,犹豫着说,“你等下,能不能只站在山洞口。”
他说完,就低下头道歉,“对不起。”
阮秋秋愣了一秒,很快就反应过来,这孩子还是在担心她的诅咒,担心她会影响到家里生着病的爷爷和哥哥。
她倒没有介意,只是挥了挥手,“快走吧。”
莫鱼家的山洞离他们很近,阮秋秋又很急,差不多三分钟就到了山洞口。
一靠近那个狭小的、不到她胸口高的洞口,阮秋秋就觉得隐隐传来了一股霉味。
她微微皱着眉,看着莫鱼拉开了门上挂着的还算厚实的兽皮帘子,朝山洞里喊了一声,“爷爷,哥,妹,我回来了。”
山洞里还算是暖和的,里头点着光,还算亮,阮秋秋几乎立刻就看清了整个山洞里的情况。
在一张低矮的石床上,躺着一个年迈的老人,他很老很老了,老的满脸都是皱纹,脑袋大概也不好使了,看到莫鱼回来了,也只是高兴又结巴的一遍遍说,“鱼鱼鱼鱼”
在老人旁边,还躺着一个瘦弱的少年,年纪看起来不过只有十一二岁,是阮秋秋有些熟悉的半妖形,普通黑猫的尾巴和耳朵露在外面。
和大灰狼先生有些区别的是,那少年的手和脚都是猫爪的样子,不是人类模样的手和脚。
他身上盖着一件正慢慢渗血的兽皮,表情很痛苦,看起来很虚弱。
这个比莫鱼大不了多少的猫族半妖少年,应该就是莫鱼口中要救的哥哥了。
阮秋秋感觉眼睛有些酸。
她以为莫鱼口中,一直努力捕猎养家,保护他们的哥哥,是一个成年又强壮的雄性狼妖。
但她怎么都没想到,他的哥哥,也只是一个还没有成年的孩子。
还是一只实力甚至都没到一阶的猫族半妖。
这样弱小的孩子,也许是在捕猎的时候遇到了什么的远古生物,才会伤的这样严重。
在那个半妖少年身边,还有一个只不过四五岁大的小女孩。
她手里拿着一张破旧的兽皮,听到莫鱼的声音后又开心又埋怨的叫了他一声,“二哥你又出去玩了。”
“嗯,二哥今天还认识了一个新的朋友呢。”莫鱼眼底隐隐有泪,他攥着拳努力装作孩子的模样,不让他那个尚且什么都还不懂的妹妹听见他的哭腔。
“太好了”小女孩抬起头,看见了站在山洞口的阮秋秋,很高兴的朝阮秋秋甜甜的笑了笑,“姐姐,你好漂亮啊,以前好像没见过你对了对了,我叫莫薄荷”
阮秋秋“”猫、猫薄荷
她朝有些瘦的小女孩笑了下,“薄荷你好,你也很可爱,我叫阮秋秋。”
“秋秋姐姐你怎么不进来啊,外面好冷的。”莫薄荷眨了眨眼睛。
莫鱼没让莫薄荷再继续说话,拿着骨棒站了起来,“薄荷你继续缝衣服,我再出去玩会儿。”
莫薄荷说“那你要快些回来。”
莫鱼点点头,转身离开了狭小的山洞。
他眼睛红红的看着阮秋秋,“现在可以相信我了吗”
阮秋秋犹豫了一下,从背包里掏出装着治愈水滴的小木杯,递到他面前,“这是我”
她顿了顿,“我夫君山洞里的宝贝,可以缓解疼痛,你可以给你哥哥试试。”
她看那个半妖少年的生命气息都很微弱了,比大灰狼先生还要弱上几分,再不救治,很可能就会死。
虽然她和恶狼先生现在也很困难,但能帮一些,阮秋秋还是想帮一下。
“当然,”阮秋秋拿着小木杯,“你要是觉得我夫君有诅咒,那就算了”
她话没说完,莫鱼就往前了一步,拿过了她手里的小木杯。
但出乎阮秋秋意料的是,莫鱼没有转身把木杯递到山洞里,而是打开小木杯的盖子,自己喝了一小口。
他一幅视死如归的表情,咽下一小口水之后眼睛通红的用手掐着自己的脖子。
阮秋秋看见他另一只手紧紧攥着小木杯,浑身颤抖的站在雪地里,就维持着那样可笑的姿势,眼泪一串串的往下掉。
看着他一幅自己就快要死了的表情,阮秋秋突然什么都明白了
莫鱼说的赌一赌,并不是只是说说。
在整个部落没有妖和人愿意帮他们的情况下;
在所有人和妖都认为她和大灰狼先生身上有诅咒的时候;
他的赌一赌,
是真的愿意用自己命来赌。
赌她身上没有诅咒,
赌她递过来的这杯水,
真的有用。
阮秋秋一瞬间有些心疼,但心底却一下子柔软了下来。
这么多天了,可总算让她遇到了一些温暖的人、一些温暖的事情。
她差点就要以为,这个世界上除了大灰狼先生外,全都是坏人了。
阮秋秋心口酸涩,想到家里的狼,又有些着急。
但好在莫鱼是个很懂事的孩子,确认了小木杯里的水珠是好东西的男孩,眼泪掉的更厉害了。
阮秋秋知道,他是在怪自己喝下了那么多的“宝贝”,浪费了哥哥的药。
“别哭了。”阮秋秋柔和下眉眼,叹了口气,抬头看了眼似乎又要下大雪的天,尽力让自己的声音温和一些,“快点让你妹妹把宝贝喂你哥哥喝下,带我去找药草吧。”
“嗯。”
“嗯”莫鱼用力点了点头,擦了把眼泪,深深看了阮秋秋一眼,钻进了山洞。
他出来的很快,却不是空手。
阮秋秋看着他手里那只约四五斤的冰冻兔干,有些惊讶的看着他。
莫鱼把已经收拾过了的兔子肉塞到阮秋秋怀里,略别扭的说,“是爷爷要给你的,爷爷说过,不能白拿人家的东西。”
阮秋秋心口暖了暖,倒也没有推辞。
她现在是一个有家室的、要养狼糊口的人,到了手边、途径正当的肉,她不会拒绝。
把兔肉装进背包里,阮秋秋看了眼乌云密布的天空和越下越大的风雪,又看了眼瘦弱的莫鱼,到底还是没有让他先回去,下次再去找药草。
得到了她治愈水滴的猫族少年应该也许还能等到下一次雪小,但疑似被魔气入侵了的大灰狼先生可不能再拖了。
“莫鱼,那些药草在哪里,你是怎么发现的”两人一边往回走,阮秋秋一边问。
“在森林里,有一条小河,往后有几颗树,爬上去,就能看见对面、对面”莫鱼说完,十分不好意思的看了眼阮秋秋,“对面悬崖上有好些药草。”
阮秋秋“”在悬崖上这怎么搞
她深吸一口气,望向头越垂越低的莫鱼,“那你觉得,我能拿到吗”
“那悬崖上也有很多树。”莫鱼说,“只要你拉住我的腿,把我用力甩过去”
阮秋秋“”
她觉得这个主意简直太烂了,还不如她回山洞用兽皮弄一些绳子出来,像人猿泰山一样荡过去靠谱。
莫鱼大概也觉得很不好意思,小男孩抬手擦去脸上的风雪,“我很确定都是能治疗妖族的药草,我之前有偷偷溜到族巫的山洞里,看到过那个药草,肯定能药用。”
阮秋秋有点心死,她随口问了句,“你说的那个药草长得什么样的”
“在对面悬崖那些树根下面,之前我看到的时候还没下那么大的雪,是一片黄色的,有根须的东西,听族巫说,好像是什么参”
阮秋秋眼睛隐隐有些发亮,“人参”
莫鱼点了点脑袋,“对,好像就是这个长得一样的。”
阮秋秋深吸一口气,整个人都像是活了过来。
连成一小片的人参
那她若是能弄到手,她和大灰狼先生的日子不就要好起来了吗
阮秋秋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赶紧冷静下来,虽然有了希望,但他们要怎么把这些人参弄到手才是重点。
但她还是很高兴的,这一趟出门,总算是没有白跑。
虽然只是听到了有人参的消息,但阮秋秋却似乎已经看到大灰狼先生脸上黑点尽褪、完全康复起来的样子了。
她心情好多了,虽然还是担心家里的狼,但心情却好了些,一边赶路一边问身边的小萝卜头,“小鱼,我可以叫你小鱼吗你哥哥叫什么名字啊”
“嗯”莫鱼先是点了点头,接着又诡异的沉默了两秒,才闷闷的回答到“我哥哥叫莫猫。”
阮秋秋“”
阮秋秋“那你爷爷呢”
“爷爷叫莫爷爷。”莫鱼摸了摸脑袋,“爷爷不肯告诉我们他的名字,他说叫他的名字会引来魔物。”
阮秋秋听到他的话,没当真,以为莫爷爷只是在开玩笑,有点忧愁的为这一家子叹了口气,“那你和你妹妹的名字,都是莫爷爷起的”
莫鱼又沉默了两秒,“是哥哥起的。”
阮秋秋“”因为是一只猫族半妖起的,所以一个叫莫鱼一个叫莫薄荷吗这个哥哥好像也没那么靠谱啊
阮秋秋有点想笑,但她还是忍住了。
说话之间,两人就快要到家里的山洞里。
阮秋秋看着那个熟悉的、在这几天已经快要成为她“家”的山洞,想到那头会在雪夜里引走魔物的笨狼,心口暖了下,“前面,就是我住的山洞了。”
两人走到离山洞很近的地方,脚步声沙沙的。
山洞里,恢复了一些神志的大灰狼先生正慢慢睁开了眼睛。
他的人族小夫人离开后不久,他体内那些阴暗的能量又窜了出来,他挣扎着喝下了她留下来的三杯水,又在痛苦和深渊边沿挣扎了许久,才勉强压制住了体内的魔气。
是的,魔气。
渊诀喉间苦涩,心口压抑着一股郁郁的血。
断断续续的和体内的魔气斗争了四次,就算他之前一直都处于神志不清的状态,现在也发现了那些企图把他完全吞噬掉的东西,是魔气。
他的体内什么时候有那么多魔气的,是前几天晚上那头试图入侵他们山洞的魔物吗
还是,兽潮里攻击他的那几头魔物留下的。
还是说
更早的时候
渊诀表情阴郁,没有焦距的眼底渐渐浮起一抹血光。
在他即将露出更可怕的表情的时候,山洞外突然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是阮秋秋的声音。
是他那个人族小夫人的声音。
大灰狼先生突然有些慌乱,他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她,等他这头狼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已经老老实实的闭上了眼睛,躺好了。
就连刚刚露出来尖牙也好好的收了起来。
稍微恢复了一些些力气的大尾巴情不自禁的摆了摆,大灰狼先生就敏锐的发现,山洞外的脚步声不只是阮秋秋一个人。
大掌骤然用力,心口瞬间缩紧。
恶狼先生轻轻嗅了嗅,发现冰冷的空气中的味道居然来自无比弱小的男人后,他的心情猛然又坠入谷底。
为什么
为什么只是出去了一趟就带了男人回来
有田螺灰狼还不够么
果然,
不是人就不行吗
大灰狼就不行吗
还是说
是残疾狼不行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那么难过和自卑,整个世界全是黑暗的大灰狼先生紧紧抿着苍白的唇,看不见莫鱼的他陷入了从未体验过的慌乱和痛苦之中。
大灰狼先生一不小心,又把身下阮秋秋刚缝好的兽皮抓出了十个洞。
心口闷闷的又很难受,原本甩来甩去的尾巴也不动了,渊诀不知道眼眶为什么那么酸疼,疼的他快受不了了。
他只觉得体内好不容易压制下去的魔气似乎又翻涌了起来,奔腾肆虐,一寸一寸的吞噬着他的筋脉,让他痛苦不已。
在他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时候,外面传来了阮秋秋的声音,“小鱼,这就是我和我夫君的家了。”
“外面雪下的越来越大,你一个小孩子,还是先进来,在山洞口躲着等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