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一定是意外。
郭老爷子不敢相信马匹真的有病,立马去看下一匹马。
看了一匹又一匹,连看了几匹之后,心凉了。
郭老爷子几乎是挪回去的,来的时候心里有多嚣张,回去的时候就有多凄凉。
"如何?病马几匹?"裴衍负手站着,目光淡淡,但郭老爷子觉得自己几乎要被那目光给压死。
脸色通红,额上汗水哗啦啦淌,郭老爷子声音艰涩,说话时简直像病马一般吭哧吭哧的,"初、初步估计,不下五匹。"
他根本不敢看姜太傅那张黑如锅底的脸。
舅甥联手,丢了这么大的一个脸,实在无颜见人。
郑汝孝笑眯眯望向姜太傅,"如此,便有劳太傅大人上折子自辩了。"
"说起来,扰乱公务之罪名不算大,可事涉和谈,再小的事都不是小事。几位御史是狷介耿直之人,见到如此不平之事,是不是该有所表示啊?否则岂不是对不起几位素日直言诤谏的美名?"
一贯伶牙俐齿的御史们此时像被拔了舌头的鸡,一个个冷汗直流,唯唯应诺。
姜太傅像吃了一口屎,吐又吐不出来,咽也咽不下去,如鲠在喉,憋得眼发红,面发紫。
"本太傅敢作敢当,自会到御前自辩,但裴衍治马消极怠惰,本太傅亦看在眼里。"
姜太傅到底脸皮厚,被如此打脸还不忘反咬一口。
经他提醒,郭老爷子立刻反应了过来,"裴大人,我知道百和堂是你母族产业,你想照拂乃人之常情。但事关国事,你竟然把医马的重任交给一个对医术一窍不懂的小姑娘,想以此来踩我郭某人的颜面,公报私仇,拿国事当儿戏,实在令郭某不齿!"
姜太傅被郭老爷子坑了一把,心里头还有气呢。
但人家是他亲娘舅,眼下这个节骨眼上,再有气也得一致对外,只能压着怒火找裴衍的茬,"赛马生病,马医束手无策,放着医术高超的郭老视而不见,却由着小姑娘胡闹。裴衍,你对得起圣上与将士们的信任吗?"
提起明曦,他二人言谈之中的鄙夷轻慢,让几位马医都怒了。
他们亲眼见到明曦的医术医德,聆听了她绝妙的见解,早被其精湛的医术与高尚的人格魅力所折服。
不想这两个老匹夫一而再、再而三地诋毁明曦小姐,是可忍,孰不可忍!即便对方是马医界的泰山北斗,是当朝太傅,他们也要与之一辩。
马医们义愤填膺,正欲为明曦讨伐这二人,不想明曦自己开口了。
"那依太傅大人与郭老之见,裴大人应该怎么做呢?"
小姑娘气定神闲,和颜悦色,好像刚才的鄙夷不是说她一样。
是有几分姿色!
这是姜太傅对明曦的第一印象,可惜走错了路,竟然以为靠着裴衍就能在盛京城扬名,未免想得太简单了。
"自该拨乱反正,归于正道。把医治马匹之事交予郭老,补偏救弊,正本清源。"
"抱歉,我不答应。"明曦还微微笑着,说出来的话却不客气,"福康堂郭家的医术,啧啧……"
剩下的话她没说,但在场之人却心照不宣地笑了。
郭家哪有医术?
郭老爷子或许医马不错,但刚才出了那么大一个丑,众人对他的敬畏早化为不耻了。
奚落的嘲笑声让郭老爷子羞红了脸,也不管什么场合不场合,指着明曦的鼻子大骂,"狂妄村姑,无知泼妇,敢辱我郭家!我要与你斗医!斗医!"
他郭广陆叱咤马医界数十年,从未受过这等窝囊之气。
今日若不给这小丫头一个教训,以后还有何脸面见人?
"斗医可以,但今天不行。今天医马的方子我已经开出来了,刚才在门口,你不是拦着抓药的人看过方子了吗?谁知道你会不会跟我开差不多的方子,抄袭我的?"
田舍女!狂妄至极!
郭老爷子气得眼冒金星,手脚发抖,"谁用你的方!谁稀罕你的方!这些马得的是鼻疽,我不知治过多少例。你那方若是管用,我郭广陆就顺着棋盘街爬三圈,给你这泼妇赔罪!"
松节研末调酒外敷?
那是什么狗屁方子!
分明是治疗跌打损伤的,怎么能治疗鼻痈?狗屁不通!狗屁不通!
若此等狂妄泼妇能医好马,他郭广陆也不必活了。
姜太傅也气得不行,郭老爷子毕竟是他舅舅,打郭老爷子的脸,就是在打他的脸。
"既如此,那便将病马分两拨,让郭老与此女分开诊治。以一日为期,到明日此时,且看谁能把马医好。"
他也不说什么硬话了,只阴森森地剜了明曦一眼。
这件事,他不会善罢甘休的。只等郭老爷子医好了马,赢了这场斗医,他就把今日所见所闻悉数上报视听,以报今日之仇。
裴衍仿佛没看到姜太傅的强硬,只问明曦,"那些马再耽误一天,会不会有事?"
"有两匹马刚刚发病,撑两三天无碍。"
裴衍点头,吩咐郑汝孝,"那就将这两匹马给郭老爷子医治吧。"
这是认定郭老爷子治不好,一定会输,还要明曦补救的意思了。
郭老爷子被气得快炸了,浑身都在打颤,只咬着牙冷笑,心中赌咒发誓,非治好这两匹马不可。
事关名誉,郭老爷子慎而重之,将那两匹马又观察了一番,确定是鼻疽,便开了方子。不信任裴衍手底下的人,从抓药熬药到喂药,一律用的是自己带来的人。
说也奇怪,喂了早上、中午两遍药,这两匹马并不见好。
郭老爷子带来的两个学徒就犯起了嘀咕,"该不会诊错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