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计划,今晚夜宴媪母太后是不能出现的。不单单是今晚,在接下来这段时间,只要大楚使者还在安南,媪母太后便一直称病不出。坚决实行拖字诀。
但夜宴这边的情况源源不断地传到媪母太后耳中,得知明曦走下高座与裴衍坐在一起,媪母太后便坐不住了,在女儿阿灵娜公主的搀扶下来到大罗殿。
媪母太后出现的一瞬间,安南官员便如丧考批。
因为媪母太后既然出现,便意味着安南国不得不接旨。
当然,也有一部分官员寄希望于媪母太后,觉得她既然出现,说不定已经有了退敌良方。
他们真的是想多了,若媪母太后真有退敌良方,又何至于等到现在?
安南的国力本就比大楚差上一大截,又经过内战,如今更是不堪一击。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计谋良方都是枉然。更何况媪母太后身患重病,身体每况愈下,已然不能支撑。
原本媪母太后是打算拖着,拖到明曦回来给她治病,等康复之后再慢慢筹谋。但没想到神女明曦是大楚的人,听说明曦从大楚人的马车上下来的时候,媪母太久就知道拖字诀是不行的了。
安南国可以拖,但她的身体拖不得。
在权柄与性命之间,她最终还是选择了后者。只有活下去,其他的筹谋才有希望。若是命没有了,谋划再多也不行。
虽然做了这个选择,但她依然十分不痛快,并决定给大楚人一个难堪,让他们知道,安南这块肥肉也不是这么好吞的。
"老身来迟,叫上邦贵客久等了,心中难安。"嘴上如此说,但媪母太后的脸上可没有半点的不好意思,而且她说的不是大楚官话,而是安南国本地语言。
安南乃小国,之前一直攀附大楚,所以,除了普通百姓之外,为官者、上层贵族都会说一口流利的大楚官话。
这两天安南官员与大楚来使会晤,也一直是用大楚官话交流。
却没想到,媪母太后此刻却说安南语,明显是故意刁难。
大楚官员听不太懂,愣了片刻,却也明白刚才一片大好的局势可能就要被这媪母太后扭转了。
明曦倒是会说,她听力绝佳,根本不用学,就能听懂安南话。一旦能听懂,要说那就很容易了,她几乎刚到安南国的当天,就能毫无障碍地与安南人交流。
但她此时是安南国神女身份,在大楚使团中又无官无职,若她站起来为大楚人出头,那岂不是说明大楚无人了,落媪母太后一个话柄?
眼看就要落下风,裴衍站了起来,男人身姿挺拔,仪容潇洒俊秀,他不卑不亢、风采出众地冲媪母太后拱了拱手,"老太后不必自责,您年岁已高,本该我们主动给您请安见礼。况大楚安南如今俨然一家,大家都是大楚子民,何来上邦贵客之说?您不必如此客气。"
咦?裴衍竟然会说安南话?
还说得如此之好?
但是之前,他竟然瞒得那么紧,一点口风都没漏。
想到他白天与她同车,夜晚停下时帐篷里的灯火通明,明曦大抵明白他是在熬夜用功了。
果然没有人能随随便便成功。裴衍能达到今天这个高度,除了天赋异禀,更多的还要取决于他的勤奋。
怪不得他敢到安南来,原来是真的有了万全之策。
那她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明曦放了心,媪母太后与安南官员却被裴衍气了个够呛。
大楚安南如今俨然一家,大家都是大楚子民。
这话实在是狂妄,简直是明目张胆地告诉安南人别抵抗了,我已然将你国视为囊中之物了。
媪母太后一声冷哼,"裴大人话先别说这么早,我媪母太后既有承诺,绝不会食言而肥。但真想我安南接旨,也要看我的要求裴大人能不能做到。"
既然知道裴衍会说安南话了,那就不必继续说安南话刁难了。媪母太后又换成了大楚官话。
裴衍是何其厉害之人,瞬间察觉到媪母太后这话语中的退让,当即眼眸一闪,微笑道,"老太后但说无妨。"
他这一笑当真是轩若朝霞,朗若明月,又带着几分不以为意,分明是告诉对方,你只管刁难,我根本不怕。
这样的裴子承态度谦恭又强硬,举手投足都像丈量好的一般充满了美感。
大楚人暗暗称赞,媪母太后沉着一张脸,"老身听说之前瓦剌战败投降,以天山为献换取休战,后又反悔,说要与大楚进行马球比赛。若大楚赢,则瓦剌奉上天山;若大楚败,则之前的承诺一笔勾销。不知可有此事?"
这件事不是秘密,也没什么好隐瞒的,裴衍当即回答,"确有此事。"
得到肯定的答复,媪母太后点了点头,"既如此,那老身也来与裴大人赌一局。"
媪母太后话音一落,便有宫女拿了个瓷瓮过来,放到媪母太后面前。
"我与裴大人来赌隔瓮射物,若大人能射中,那老身绝无二话,立即接旨,情愿降国为郡,接受大楚封赏。"
"若裴大人射错了,那降国为郡的事一笔勾销,再也不提。大楚士兵从我安南国撤出去,一个不留。从此泾渭分明,秋毫不犯。我安南愿效仿鞑靼、瓦剌,年年上贡,岁岁来朝,再不敢犯。"
"大楚乃上邦大国,对瓦剌强匪提的要求尚且能容忍,不会区别对待,欺凌老身孤儿寡母吧?"
所以这个要求你们必须答应,不答应就是欺软怕硬,不敢对瓦剌用强,只会对我们安南的孤儿寡母动刀子。
所谓隔瓮射物,就是隔着瓮坛子猜东西,是覆射的另外一种说法。
大楚官员气得牙痒痒,没想到这个媪母太后如此难缠,居然想出这么刁钻的诡计。
马球比赛与瓮中射物能一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