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常,夏天是石旦最喜欢的季节,什么蚌螺鱼虾,鸡鸭狍子的,只要你有本事,总能找着。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今年的雨水就那么点,粮食直接减产,即便天天上工,大队上的粮仓也以飞快的速度减了下去。
更别提秋收后还要交公粮,余下分给社员的,真就是等着扎脖的量。
这种情况下,山里的东西想保住也难。再怎么知道山林的规则,也抵不过饿肚子保命。
前些年还没安定的时候,粮食就是家家都发愁的问题。好容易等到分土地过了些好日子了,可因着国家的安定,生儿育女的,粮食也俭省不下来。
更别提粮食的产量也就那样,大多数人家打下来的粮食能够一家老小嚼用就不错了,哪来的余钱会想着买粮卖粮?
不到婚丧嫁娶这种要用钱的地方,没有人会选择卖粮的。
就是管家,也是一年年的瞅着机会往家里买粮食,但动静也不会太大。
可是到了现在,好几年过去了,囤的粮食再多,也是有消耗的。家里添丁进口,孩子们到了能吃的时候,都是消耗,因而现如今存的并不算多。
尤其是看着眼下的情况,家里人都自觉地不像以前那样敞开了肚皮吃。
这种情况下,石旦也开始发愁起以后的日子。
甚至大半夜的把自己的积蓄挖出来,打算到黑市上买高价粮。
不是他以前不愿意拿出来买,他前些年还小,镇子统共就这么大点的地方,你常常往家里搬粮食?谁琢磨不出来?
再者说,你就算想买,也买不着。
现在虽然情况严峻了些,可总有些人会高价出的,更别提要是遇到了嫁娶这种大事,总会有机会的。
这不,刚弄回来小二十斤的麦子,身上的汗还没停歇,恰巧管二哥就找了过来。
“二哥?”他看了看旁边,见没人,忙把他拉进来,“这么晚了,你怎么过来了?”
“走,捉知了猴去。”管二哥一身的小肥肉早就下去了,但还是看着人高马大的壮实,“没多少肉,但捉到这个东西烤一烤,队里的人也不会说什么。”
田螺这东西,这会子已经找不到了,早就被人给弄光了。
“成,你等我一会儿。”石旦擦了一把汗,从屋里提了个篮子出来,“墙角我种了不少的甜瓜,今年收成不行,统共就十来颗,你跟我先拿过去,奶奶牙口不好,这个倒是好啃。”
“比去年小了不少。”管少宁这会儿还没睡,听到外面的动静就出来看,就见到俩人头脸包的妈都不认识,一人提了个篮子进来,“上哪儿去啊这是?”
石旦看她清减的面容,也知道这段日子着实是苦着了,“十来颗甜瓜,拿到奶的屋子里去。”
“你大小伙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留着自己吃。”管奶奶坐在床上,看到人进来还不乐意,“我都老这样了,吃这些东西干啥呀!害牙不说,也不能填饱肚子,吃了浪费!”
态度坚决的,死活不要放自己屋子里。
就是管妈妈也不愿意,“你自己留着,咱谁要是想吃了,就去拿。”
这多不好意思啊,嘴上小女婿小女婿的叫着,但还没真成家呢!人家也就十五六岁,半大的小子正是能吃的时候,结果弄点什么都送过来,他们当大人的还真有点难为情。
她回头还跟男人说了,“这能怪我偏心吗?石头有个什么都一个不落的送过来,老大那边,人家是看剩不剩,剩了再送过来。”
高数就纳闷了,“三柳啊,你是不是孩子说的那什么更年期啊?”这有什么好比较的?
“那边贴心你也贴那边就是了,这个好比较吗?”他就劝她,“石头拿一颗心对咱们,咱们也拿一颗心对他不就是了?你不能老是两只眼睛盯着这个比较啊,宝秀跟石头比起来,虽然不够好。但是你放在外头瞧瞧,哪一个分家的媳妇,在对老人上面有她好了?没分家的就算了,说不着,但是分了的,宝秀绝对是里头拔尖儿的。”
“咱家好运道,遇上了石头这么个好女婿,把咱当亲爹妈的孝顺,那是咱的缘分,不好比较的。”
真要是天天这么比较着,日子确实是没法儿过了,“你想想宝秀,她要是跟侯文一样,你难道还能叫儿子跟她离了?”
那不能的!
就是看在孩子的份儿上,也不会轻易叫孩子的爹妈掰了的。
见她这样,高数就道:“那不就得了?这个有啥好比较的?我是沾了光了,以后跟你还有咱妈都跟着闺女过。所以呢,你要是觉得这里头的差距大,就多为闺女俩人的小家着想,想着替他们的家底儿多攒点儿,也不枉费人家俩人以后养咱们仨老的这番心意。”
管妈妈突然就明白了,对啊,事情不就应该这么着吗?
她也不知道自己最近是怎么了,跟媳妇虽然有点矛盾,但现在她算是改了,也上升不到什么大问题上面去,就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老是把宝秀跟石头放在一起比较。
现在听男人这么一分析,觉得也是。
谁对我好三分,我也对她三分。相反,孩子要是对我好十分,那我也对孩子十分不就是了?
想通之后,管妈妈对待石旦的态度就变了。
虽不是说拿他当亲儿子一样,但闺女是亲的。一想到闺女小家里的东西可劲儿的往家里搬,她就坐不住了。
抽空跟石旦要了钥匙,趁着下工的时候还去那边给他们规整了一下。甚至琢磨着,就算先不领证,要不让孩子们早点办酒了算了。
要不然这么多东西不好弄啊!
粮食腌肉什么的,闺女成家了,这些都是闺女的东西,不往这边搬她就没意见,但是搬过来了……一起吃住的,她难道还会防着自己亲儿子亲孙子?
可是不藏着吧,又好像对不起女婿这么信任。
管二哥是知道这里头的情况的,对亲妈的纠结有些无语,“您干啥啊这是!小妹这么早嫁人了,人家不说闲话啊!”
管少宁也对她妈上了年纪后想一出是一出的觉得啼笑皆非,“妈,您想的怎么跟别人就不一样呢?”
她正要说什么,管二哥就大手一挥,“您这心思,我少不得得做个不孝子了。”
没等管妈妈问他怎么回事儿,他第二天趁着家里人上工的时候,从厂里请了假回来,二话不说把所有人的铺盖卷一裹,麻溜的就扔到了隔壁的院子,还挺有闲心的把院子打扫了一遍。
碰着回来早的人问他在干啥,人家神情镇定,说得还挺有道理:“叔,这么早下工了啊?我在干啥?哦,这不隔壁石头家没怎么住,人气不足吗?我家里商量过了,去这边住住,反正是我妹夫家,一大家子住一起也没什么。”
“那这边的院子呢?”
“这边的院子啊?我这年纪大了,也要说亲了,妈说腾给我。”他嘴里瞎逼逼,编的挺像那么回事,也不在乎别人是不是认为他把老娘给撵出门。
等回头一家子下工回来,就见家里跟遭了贼似的。
没等管妈妈出门说家里遭贼了,管二哥回来就从怀里掏出了油纸包着的半只兔子,“来来,别着急,东西我给搬石头家去了,这是咱们今个的散伙饭!”
“……”
管妈妈气的操起扫帚就追,“我打死你个不着调的东西!”
管二哥还有些委屈,“妈你干啥啊!我最近都掉了多少的肉了,您别虐待我啊!”
“我虐待你,你好好的把家里折腾成这样干啥!”
“我这不是怕您难做吗?”趁着俩人还没放学回来,管二哥快速的把事情说了一遍,“我知道您不是防着媳妇的人,这不是现在日子过的难,您才会纠结成这样吗?像是以前,家里你弄来的东西,大嫂跟大宝说想要,您不是二话不说的?可现在家里人口多,攒着攒着,如今的好东西大多数都是石头弄给小妹的,咱家没那个脸跟着连吃带拿还往外送的,是不?”
管妈妈不言语了,要是有本事,她又哪里舍得叫大孙子馋那么两口吃的。
“那你也不能一声不吭的就这么搬了啊!”
“这又咋的?当初不是说好了吗,这院子就是给我的?”管二哥不是很在乎,“大哥分家的时候,家里该给的钱粮也都给了,我的您不用给我,万一我想娶媳妇了,还是要用的。粮食就更不用了,如今我在厂子里当食堂的工人,少不了我饭吃,就是早上,我得去您那边凑合早饭了。”
“你是我亲儿子,我也不能说跟着你妹子,就没你一口饭吃了!”管妈妈气急,“你妹子是那种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