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李川刚走到面前,李蓉就冷了脸,直接道:“你不必同我多说什么,道不同不相为谋,算了吧。”
“阿姐,”李川皱起眉头,“你太过了。”
姐弟两的话引来尚未离开的臣子的围观,李蓉冷笑:“是我太过,还是他们太过?该罚的罚了,我走了,太子自便。”
李蓉说完,便直接离开,李川紧皱眉头,似要说什么,最后也说不出来。
李蓉刚走出门口,许多臣子便围了上来,苦着脸道:“殿下,公主任性也有个度,她这是要做什么!”
“各位,我会好好劝她,但她毕竟是我姐……”李川说着,露出为难之色来,“也是以前宠得太过,等私下里找到时机,孤会好好同她说的。她毕竟,”李川压低了声,“也是上官家的公主。”
听到这些话,众人稍稍镇定,叹息道:“也盼殿下自己能转过弯吧。若当真闹到逐出华京……”
说着,说话的大臣摇摇头,叹息着离开。
这些大臣与李川的谈话,李蓉不需要听,也猜个□□不离十。
她是建设督查司最好的人选,不是因为她有多少能耐,而是她是上官家的公主,太子的姐姐。
这是她的护身符,她今日做的事,若是换一个人来做,世家哪里肯这么容易饶过她?
不过就是相信着她最终还是会看在太子的面上收住手,看在上官家的面子上不敢动手。
这就是李明肯启用她的原因,但也是李明不肯完完全全帮她,始终在后面观察她,考验她的原因。
李蓉想着朝堂上的一切,朝着北燕塔走去。
北燕塔是李明年轻时专门为她母后修建的一座观星之处,后来帝后二人都很少去那里,久而久之就荒废了,再后来就因偏远清净,变成了宫中惯用的禁足之地。
李蓉吩咐了静梅自己要带的东西,絮絮叨叨到了塔前,北燕塔是这皇宫最高的建筑,高门长身,铜铃悬檐,李蓉抬头仰望了片刻,便领着人走了进去。
她一路循着阶梯,爬向高处,等到了顶楼,便到了她日常居住之所,侍从替她推开房门,她刚入大门,就看见李明坐在里面,正低头饮茶。
李蓉顿了片刻,随后露出诧异的表情来,不由得道:“父皇?”
李明正坐在桌前泡茶,平淡道:“进来吧。”
李蓉没有说话,她提裙而入,恭敬跪在李明边上,李明亲自给她倒了茶,缓声道:“朕已经好几年没来过北燕塔了。”
李蓉不敢接话,李明声音里带了几分怀念:“修建这塔的时候,你母后才怀上你,朕初为人父,很是高兴。那时候我和你母后感情很好,那年她生辰,朕不知道她喜欢什么,总见她看天,便以为她喜欢看星星,于是登基第一年,兴师动众,修了这个北燕塔。”
小火上煮着水,发出微弱的沸水声,似乎刚刚涨开,李明转过头去,看着远处打开的窗户。
这个屋子里的窗户都开得很大,打开的时候,外面的天空便像画一样,李明缓声道:“有时候朕也会希望,自己能一直像那时候那样,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懂,可能就会过得很好。至少,朕和自己的妻子应该恩爱非常,和你,川儿,”李明转过头来,看向李蓉,他瞧着她,好久后,缓声道,“应该感情都不错,朕会是个好父亲。”
“父皇一直很好。”
李蓉开口安慰,李明摆手,笑道:“朕什么人自己心里清楚,不必你说。”
李明说着,他停顿了一会儿,过了许久,他才道:“你是个聪明孩子,比川儿要聪明。”
“父皇,川儿只还小。”
“你也年少,”李明轻笑,“但你看得比他透彻多了,若你个男儿身就好了。”
李蓉没说话。
其实她并没有比李明聪明多少,如果有的话,她只是因为走过了一世,提前知道了一世的结局。
上一世和她李川一样,他们一起选择了一条看似更好走的路,彻底依赖着其他人,然后随着年岁增长,李川变成下一个李明,往复循环。
“朕以前一直以为,你只是有些聪明,和你母后并无不同。你帮朕平了杨家,不过是为了自己的婚事,建督查司,也只是因裴文宣怂恿,想掌握更多权力,但今日朕突然觉得,其实你比朕想象得更好。蓉儿,”李明叹了口气,“许多事,朕逼不得已,我不求你不怪我,但求若一日,我百年归天,你能知道,其实朕心里,也希望你和川儿能过得好。”
李蓉静静看着李川,其实李川如今不满四十岁,可他看上去却像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
他时日无多了。
李蓉清晰认知,上一世,李明要死在两年后的冬天。
她以往觉得自己对李明的感情早已经淡了,可如今看着这个人同她道歉,她明知其实权力在这个人心里,远在她之上,她却还是觉得有说不出的酸涩涌上来。
“父皇为什么如今同我说这些呢?”
李蓉苦笑:“以往您都不说的。”
“以往不说,是怕有一日你心里难过。”李明神色平淡,“以前朕不知道你最后会做什么,如果最后,你和川儿送朕走了呢?说这些话,你们记在心里,日后难受一辈子,何必呢。”
“今日不同了,”李明笑起来,他看向李蓉,“朕高兴得很。”
“父皇能和儿臣坦诚相待,”李蓉笑起来,“儿臣也很高兴。”
“你心里没芥蒂就好。”李明叹了口气,“今日朝堂,朕不能偏袒你太过,若让世家觉得朕铁了心要办他们,我怕他们要做太过激进的谋算。”
“我明白。”李蓉缓声道,“世家盘根错节,不是一朝之弊,还是得循序渐进。而且儿臣的确莽撞,当罚。”
“你怎么不是个小子呢?”李明颇有几分遗憾,李蓉不免笑了,“父皇,其实川儿很好,您多了解一下他,便知道了。”
“他很好,”李明声音有些淡,“就和朕太像了。继续走下去,朕怕他就是下一个朕,或许还不如呢。”
李明笑着,又想起什么,摆手道:“不过他还小,看以后吧。他毕竟是太子,不犯大错,朕也不会如何。”
“儿臣知道,”李蓉知道李明是怕她多心,便道,“父皇只是希望川儿做得更好罢了。”
李明应了一声,他没有多说,缓了一会儿后,他慢慢道:“朝堂之上,你也看到了。朕为何与你母后争执,想必你也清楚,日后,”李明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道,“我们父女齐心,勿生芥蒂。”
“父皇放心,”李蓉平静道,“儿臣心里,是有大夏的。”
李明笑起来,抬手拍了拍她的肩,随后想起什么来:“裴文宣出京了?”
“是。”李蓉冷静道,“父皇放心,他会回来。”
说着,她抬眼,暗示道:“带父皇想要的东西回来。”
“好。”李明击掌,大笑起来,他喝了口茶,高兴道,“畅快。”
“好了,”李明站起来,环顾四周,“你在这里好好休养,有什么需要的就让人同福来说一声,朕同你一起,等裴文宣回来。”
李蓉站起身,恭敬行礼:“恭送父皇。”
李明点了点头,颇为欢喜走了出去。
等李明走出去后,李蓉坐了下来,她端着茶轻抿了一口。
李明说的话,她是不信的。
她太清楚李明这个人,他对她也好,李川也好,都有感情,但是权势面前,感情不值一提,他今日的安抚,一方面是因为对她投靠他之事确定的欢喜,另一方面,则是他终于确定她可用,特意培养感情罢了。
李明握着杯子,心里有点冷,又有些酸。
她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特别想裴文宣,她感觉裴文宣好像就坐在她对面,清俊的面容上带了几分笑意,询问着她:“殿下,您在烦忧什么呢?”
想着裴文宣的语气,她不由自主就笑了。
她刚倒好茶,门口就传来吱呀的开门声。
李蓉抬起头来,就看上官h身着宫服站在门口。
李蓉愣了愣,随后笑起来:“母后。”
上官h看上去有些疲惫,她站在门口,看着李蓉不动。
李蓉想了片刻,缓声道:“母后不进来坐坐吗?”
“蓉蓉,”上官h低哑着声,“你知错了吗?”
“我做错了什么了呢?”
李蓉声音平和:“我挡住了你们的路,还是我夺了你们的权?”
上官h没说话,李蓉见她久不出声,提醒道:“母后进来坐坐吧,也好说话。”
“不了。”上官h声音哽咽,她似乎是知道自己话语开口,会失去什么,可她是说了,“我来,就是转告你舅舅一句话。”
“裴文宣死了。”
李蓉动作僵住,飞鸟鸣叫着从窗口飞过,她不可思议缓缓抬头,看向门口的女人。
上官h故作镇定,似乎与平日高坐在上的模样并无什么不同。
“每一件违背洪流的事,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蓉儿,以后,”上官h说得极为艰难,“别任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