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从后视镜里觑了他一眼,操着一口夹杂着方言的普通话说道“后生仔,我在这儿住了几十年了,哪里修路,哪里近,我心里有数。你放心,我肯定不会多收你钱。”
权陶似信非信。
但不信也没辙啊。
这会儿已经出城了,除了隔几百米出现一家类似旅游景点独有的玉石店铺,满眼里都是一片葱郁。
没人,没车,只有越来越窄,越来越颠簸的路。
权陶给从旌打了电话。
没人接。
他拧起眉,俊脸微沉,眼角生戾。
这时候的他跟平日里的二傻子好似两个人。
“师傅,还得多久”
“过了胡光村,就到了。”司机看了看导航,慢悠悠说道“你去那儿做啥呢也是去拍电影的”
他看着权陶的脸若有所思,别说,长得还挺明星的。
一看就跟普通人不一样。
一听“拍电影”,权陶就知道自己没找错地方了。心情也跟着放松下来,顺嘴答道“去找人。”
这下司机眼神变了变,微微露出不赞同的意味。
权陶被盯得莫名其妙,脑后勺凉风阵阵。
就听他语重心长说道“你们这些年轻人,有这个追星的功夫好好干点正事多好啊这些明星跑大山上拍戏,你们也跟上去,又耽搁时间,还不一定能见到人。”
嘉灵山是古装影视剧经常取景拍摄的地方。
很显然,司机见多了粉丝追着明星跑的情形。
“我听我儿子说,你们这样追星的,就叫啥什么生”他思考了一下,恍然大悟,“哦,叫那个私生。对你自个儿,对明星都不是啥好事。”
权陶呆了一瞬。
他私生
他赶紧解释“你弄错了,我不是你说的私生。我朋友在拍戏,我去探个班而已。你看我这样子,像跑大老远追星的吗”
司机又瞥了他一眼。
仿佛在做啥重大研究。半晌后,他才点头“是不太像。”这骚气的墨镜和花衬衫,还有手腕上的表,一看就不便宜。不太像追星疯狂,省吃俭用的年轻娃。
权陶笑了笑,露出一口大白牙“那就是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到了胡光村村口,贾俊德已经等着了。
此时已经将近凌晨1点多。
贾俊德裹着大外套,佝偻着背,走来走去,时不时跺脚生温,就跟村口老大爷似的。
毫无圈内十大经纪人之一的气势。
出租车司机停好车,问“现金还是支付宝”
边说边熟练地将手机支付页面点出来,放权陶面前。权陶迅速付了钱下车。
“咦,怎么是你,小何呢”小何是从旌的助理。
没等贾俊德说话,权陶又往他身后看了看,故作不经意地问道“他呢”
贾俊德许是被凉风吹得脑子僵了。
怔了两秒“谁,小何”
权陶挑眉,没好气道“我问的当然是从旌。”
“哦,哦,从旌啊。”贾俊德农民揣,走在前头带路,“郁南说,你想给从旌一个惊喜,所以我没告诉他跟小何。”
权陶“”
锤子的惊喜。
权陶将心底蔓延的失落强行压了回去,咬牙暗骂郁南。但转念一想,从旌没来接他是因为没接到他要来的消息,他心情好过了一丢丢。
夜里很暗。
隔上五十米左右才有一盏路灯,模模糊糊,晕黄晕黄的那种。
“怎么不住酒店”越往里走,权陶眉头拧得越紧,“你们公司没钱了”
贾俊德笑了笑“拍戏都这样,习惯就好。”
嘉灵山因为置了不少适合古装的景。每个月来这儿的剧组都好几批,胡光村虽说是个村子,但就在嘉灵山脚下,基础建设委实算不错了。
虽然没有什么星级酒店。
但民宿挺多,环境也还将就。
当然,这个不错对于权陶这种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人而言,肯定只能落下一句寒碜。
权陶前几次探班都在影视城。
四周配套齐全,星级宾馆什么的,要什么,有什么。
他还以为拍戏的环境都这样呢。
“到了。”
民宿留了后门。贾俊德领着权陶进去,走到前台找服务生开房。
“不是有房间吗为什么还要再开一间。”权陶双手抄在风衣兜里,浓黑的眉头上扬着,昭示着他的不悦。
贾俊德无奈“权总,你这样影响不好。”虽然权陶跟阚总是朋友,但他作为经纪人,还是得维护底下艺人的名声。万一传出些什么,吃亏的始终是从旌。
权陶怒目瞪着他,态度坚决“哪里不好,我觉得很好,就听我的。”
他光明正大谈个恋爱,碍着谁了
是他见不得人吗
贾俊德没法,只能避开人带他到从旌房间外。
他敲了敲门。
“谁啊”
一听这声音,贾俊德脸色倏变。权陶眸色暗了暗,利光射向贾俊德,而后死死盯着门,仿佛要将门盯出窟窿。
接着,让权陶熟悉的声音响起“这么晚,谁又来了”
“是我。”贾俊德清了清嗓子。
天爷啊,这大半夜的,冯珏在从旌屋里干什么
贾俊德已经察觉到身旁这位身上的怒火了,犹如实质,朝他烧过来。
权陶咬了咬牙,下颚绷紧,浑身肌肉僵硬着。从心里一路酸到头顶,火气也燎原似的,从五脏六腑四散开。
他可听出来了,刚才说话的人不是小何。
还有从旌那句话。
他还知道现在晚了
合着没功夫联系他,是因为他在外面养了别的狗
要不是他突击检查,要不是贾俊德自作主张没告诉他,他还不知道从旌给他织了一顶绿帽子呢。
权陶这会儿心里怪不是滋味,只觉得他的自尊心受到了重创。
还有自尊心以外的什么,他暂时捋不清。
“吱呀”
门从里面被打开,一个陌生男人的脸露出来。他穿着藏青色的衬衫,扣子扯开了两颗,袖扣也散着,一截扎在裤子里,一截露了出来。
手肘和下巴还有点泛红
权陶脸色沉得能滴出水来,眼角泛起诡异的红色。他用力推开门,迈开大步往里走。
冯珏眼神迷茫,指着权陶,一脸懵逼地看着贾俊德。贾俊德则是瞪了冯珏一眼,脸色着急,赶紧追了进去。
千万别打起来啊。
贾俊德已经脑补出明天的头条了某二代亲赴剧组捉奸,竟是
权陶推门的力道太大,门发出“砰”的一声。
里面的几个人赶紧抬头,就见一个人气势冲冲地走了进来,仿佛要找谁拼命一样。
权陶走进屋子,转了个角,当场愣了。
四个人各坐在一边,动作一致,表情愕然。
从旌正在给自己胳膊擦药酒,抬起头也是一愣“权陶你怎么来了”
问完,又见他表情不对。跟着就看到了落后两步的冯珏和贾俊德。贾俊德用手指了指冯珏,无声道吃醋了。
从旌略一想,就明白了。
他挑了挑眉,不爽道“你这是来捉奸了”
这话一出,其他几人面面相觑,妈呀,赶上感情纠纷了。赶紧找借口溜了。
有人跑到门口,又退了回来,将茶几上的药酒往怀里一揣“我忘了拿药酒了呵呵”
屋子里就剩下从旌和权陶。
两个人都没说话,气氛沉默,一时陷入了尴尬。
从旌面不改色,继续给自己上药。
权陶不说话,他也不说。反正这事,他不理亏。
权陶站在原地半晌,才走过去。一手夺过他手里的药酒,慢慢蹲在他面前,托起他的胳膊,给他涂药。
他斟酌了一下语气,心虚道“我那是担心你。”
从旌冷笑。
担心担心他自己戴绿帽子才是
权陶对他竟然没有一丝信任。不过是听见陌生人的声音罢了,就急急忙忙进来捉奸。从旌面上没什么表情,但心情非常差。
他把自己的胳膊抽回来。
又被权陶拽过去。权陶知道这事是他的错,因此姿态放得很低,“别闹,先擦药。一会你想怎么罚我,我都认。”
从旌还是不说话。
权陶看着他胳膊和腿上的伤,眼神中流露出心疼。面上越发冷凝,忍不住说道“拍这种戏,剧组没帮你安排替身吗”
这句话可戳到了从旌的心窝子了。
他当即嘲讽道“我之前就是替身。怎么,演员的命比较宝贵是吗,替身就不是人了”他当过替身,自然清楚替身干的活有多辛苦,多危险。
所以,就算他转行成了演员,他也从来没想过,将自己能做的事推给别人。
权陶连忙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心疼你。”
从旌未尝不懂。但权陶今天这一出着实让他有些受伤,所以情绪一时控制不住,颇有点迁怒的意味在里头。
他委屈的时候向来一言不发。
只有红红的眼眶告诉权陶,他这会儿很生气。
权陶也有点急,想哄他,又不知说些什么。
别看他跟那么多人有过关系,实则那也不叫恋爱。他出钱,对方伪装成有情,两人演一阵子恩爱戏码而已。在金钱的世界里,何须他低声下气哄人呢恐怕他一变脸,对方就诚惶诚恐了。
他连虚假的情话都没说过几句。
一时让他说出“宝贝我就是吃醋、我就是担心你、心肝你别生气了”这样的话,他当真说不出口。
权陶握着他的腿,慢慢将药酒涂开。又稍稍用力将淤青推散。
“我只是”
从旌斜睨着他,嘴角隐隐带着讽意。
权陶抬头,对上他受伤倔强的眼神,忽然心就一软。
什么自尊心,什么矫情通通散到一边,当即将憋了许久的话脱口而出“我只是吃醋了。”
从旌一愣,清隽的脸上透露着不可置信。
最难说出口的话已经说出来了,权陶也不端着藏着。他保持蹲着的姿势,仰头看着从旌“我没对别人这样过,日思夜想,飞大老远就想来见你。”
从旌嘴角下意识勾勒起弧度,随后他立马察觉到,强行压了下去。口不对心道“骗鬼你追我之前,风流韵事没断过,不是吗谁不知道权陶,权少的大名。”
权陶眼中闪过尴尬和无奈。
他也不知道这辈子真会遇到喜欢的人啊。
照他原来的想法,当真可以玩一辈子。
反正权家第三代又不只他一个,退一万步讲,老爹老娘非得他留个种的话,他也可以考虑找人代孕。
从旌是一个意外。
“我很久没出去玩过了。”权陶竖起手指发誓,“我承认,我以前滥情。但对你,才是真正的喜欢,否则也不会在你说,你要做上面那一个后,还坚持跟你在一块。”
权陶也懒得管什么爱不爱的。
反正,他现在就是真的稀罕从旌。
从旌脸红了红。
表情似有松动。
那句话只是为了拒绝他找的借口罢了。
他很早前就听说过权陶的臭名声,所以当权陶追求他时,他只是觉得,这又是权陶的一场猎艳行动罢了。
富二代嘛,玩车玩游艇,玩表玩感情。
从旌听过他不少八卦。
尤其是这位经常到圆圈影视窜门。作为圆圈影视的艺人,当然比其他人更清楚权陶的作风。
在追求他之前,权陶还调戏郁秘书呢。
这让从旌如何相信,他不是耍他,而是真心的
所以他当时随口说了一句,他只睡人。
没想到权陶脸皮那么厚,竟然不假思索,当即就同意了。
从旌给自己挖了个坑,还把自己架在了架子上。他那天落荒而逃,赶紧让经纪人挑了剧组。心想,反正权陶的兴趣持续时间很短暂,说不定等他闭关拍完一部戏后,权陶就从他眼前消失了。
没想到权陶大张旗鼓送吃的,送花到剧组。
从旌心里气,但又隐隐有一种不由自己控制的感觉盘踞在其中。
他们在一起,是因为他在一场宴会上喝醉了。权陶心黑赖皮,故意让他睡了
第二天非得让他负责。从旌也不知道当时在想什么,或许是有那么一些好感吧,半推半就同意了。
“别生气了生气伤身,你要不高兴,打我就是。”权陶握着他的手,轻轻吻了吻,一点也不怕丢脸地笑道“反正我皮糙肉厚,从小被打到大,很抗揍。”
从旌被这话逗得表情绷不住了。
“那你说说,到底来干嘛的”
权陶“想你了,所以来瞧瞧你。”
“你受伤了怎么也不跟我说,还当我是你男朋友吗”说罢,想到贾俊德的话,权陶身上的霸道之气又变成了酸溜溜,“我千里迢迢过来看你,贾俊德还非得让我们夫夫分离。怎么,是我见不得人,还是你根本不想给我一个名分”
从旌心说他当真不想。
谁知道他跟权陶能交往多久。
万一今天宣布恋爱,明天就宣布分手。就算他心宽,也扛不住这么多的流言蜚语。
从旌现在只想好好拍戏。他没有设想跟权陶的未来,他也不敢想。权陶这人太豁得出去了,他能因为一时喜欢,就设局让他负责。
也能因为不喜欢,对他下狠手。
权陶不知道从旌心里是这样看待他的。见他久久不说话,以为自己说中了他的心思。本来调侃的语气一下就变得危险起来“真是吃干抹净了不想负责”
生平第一次,豁出骄傲,惨遭拒绝。
权陶受不了这个打击。
他眼神渐渐危险起来,捏着从旌手的力道慢慢加大。他在从旌诧异的眼神中缓缓站起来。握着他胳膊的手一用力,坐着的从旌就被拉得站了起来,跌落到他怀里。
从旌不矮,跟权陶差不多高。
他撞过去的同时,鼻尖撞上权陶的鼻尖。
两人看着对方,俱是一怔。从旌想摸摸鼻子,看看是不是鼻血流出来了,就听权陶说道“放心,好着呢。”
说罢,他嘴角扯了扯,眼底却没什么笑意。
说道“看来是睡的次数太少,没有养成好习惯,所以你才少了几分责任感。”
从旌瞪大眼“权陶,你找打。”
权陶扬眉,一脸“你来啊”的挑衅表情“打啊,床头打架床尾和。”他平时没少锻炼,用力一举,就把从旌抱了起来,慢慢往床那边走去。
从旌根本反应不过来。
因为平时的权陶在他面前太软和了。他说什么,权陶都说好,他曾刁难过权陶许多次,他都只是笑了笑,然后继续死皮赖脸地追他。
这让他的警戒心慢慢放松,渐渐忘了原本的权陶是什么样的脾气。
从旌冷着脸,手掌抓着权陶抱着他的胳膊。
他的童年和少年时期都是在武校度过的,手上功夫还不错,“放开。”
从旌这一招使出来,痛得权陶表情管理差点失控,他身体僵了一瞬,当即咬牙切齿道“不放,我今天就要办了你。从旌,我是你的人,但同时,你也是我的。”
他眼角又泛起了血色。
太阳穴处的血管凸起来。从旌听着他斩钉截铁的声音,忽然败下阵来。
下一秒,人就被扔到了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