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透过云层照射到将化未化的白雪和周围镜面似的水洼上,精美绝伦的教堂穹顶下空无一物,周围建筑物的暗影依旧毫无生机。在浅薄的云朵掠过圆月前的一瞬间,盛放的光明之下,尼克松伊夫林见到圣马丁鸟利剑一般飞过他的头顶,颤抖着撕裂夜空并调转尖细的头、尖叫着向远方飞去了。
宛若深渊巨口的大门轰然敞开,铺着暗红色地毯的道路从脚下一直延伸到光线所能照射到的尽头。面貌模糊的神像就伫立在光与暗的交界处,一个干枯瘦弱的男人正蜷缩在神像前,匍匐着身体不住哭泣。断断续续的呜咽声回荡在空旷的教堂里,带起一阵阵小号般的回声。
尼克松在这一刻神智清醒,他回想起自己一路上放松心情来到这栋从未拜访过的建筑物前的经历,睡梦里大地被月光吞噬的恐惧再次浮上心头。
但是克明廷镇的两颗卫星好端端地挂在天上,因此他没有选择后退到一眼望去漆黑寂静的道路,而是如同一个首次被邀请参与宴会的人,小心谨慎地走进教堂。
跪趴在神像前的男人似乎对他突如其来的登门一无所知。
尼克松走到教堂中央的时候,听见他不止是在哭,还不停地向着什么人道歉“对不起呜呜呜对不起我不应该那么做但是我没有办法我是合该受到惩罚的刽子手、我成了第一个拿起屠刀的人”
“您能原谅我吗,请您原谅我吧那都是他们逼迫着我。我、我的女儿,我无法下定决心杀死她,她若一日不死,就是横在我头上的一把利剑他们掌握了我的秘密,我不得不将您出卖给格里芬家族”
听到熟悉的名词,职业习惯使得尼克松立刻竖起耳朵,但是男人却在这时陡然发出一声尖叫
“啊啊啊啊别过来是我错了我已经道歉了不要再折磨我了求求你求求你我可以去和伊戈尔苏利文长官道歉他把我怎么样都行请不要再来一次呃啊啊啊”
评论员被惊地后退一步,胳膊上寒毛直立。他眼中那个略显眼熟的男人尖叫声不停,像是承受着什么巨大的难以忍受的痛苦一般在地面上翻滚、用力抱紧自己看上去毫无伤痕的肉体,在这个过程中甚至撞倒了旁边的木制靠背椅。椅子砰地一声砸在地上,而暗处的神像依旧冷漠无情。
月光这时候再次投射进彩色的玻璃窗,照在对方蓬乱的棕色发丝以及扭曲成一团的面孔上。联系到他刚才的话,一道灵感突然出现在尼克松的脑海之中,他难以置信地喃喃自语;“理查托勒姆为什么”
“求求你求求你”理查托勒姆依旧在泣不成声地向着未知的存在祈求,他看上去已经彻底放弃了活下去的希望,“请您杀死我吧,我知晓自己犯下的错误只有用死亡才能洗刷干净。求求您放过我、让我下到地狱里面去吧”
就在这时,教堂两侧墙壁上用于应急的蜡烛们突然之间被点燃了。
橘红色的火光瞬间将黑暗驱走,理查托勒姆被汗水和泪水打湿的侧脸被烛光照亮,他颤抖着将自己的头埋进臂弯,如同身临审判之庭被熊熊烈焰灼烧。
光明的地方变得愈发光明。
藏匿在角落处的阴影也变得更加浓郁。
而尼克松哑然失声,在这一刻感到一阵毛骨悚然、差点跌坐在地他直到现在才发现,教堂的天花板上笔直地用细线吊着上百个似人似虫的头骨,它们在无风的环境中一动不动,微微泛黄的眼窝全部对准了理查所在的位置,像一群沉默无声的陪审团。
而在神像正前方的长桌上,摆着一个铺满玫瑰和碎骨的棺椁。克明廷镇的利奥波德主教就躺在那一堆不知是否来自于人类的雪白碎骨中间,无知无觉地紧闭双眼,胸膛毫无起伏。
鉴于理查托勒姆现在的惨状,尼克松都不能欺骗自己说利奥波德主教身上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仅仅是陷入沉睡。
他瞳孔散乱、呼吸急促,手臂上的肌肉无端地颤抖。尼克松深吸一口气,紧握住自己冰凉的手腕感受着手心湿滑的汗渍,终于不得不将目光投向神像所在的位置。
其根本不是神像。
火光的映照下,尼克松发现理查托勒姆正跪在取代了神像的未知存在身前。
祂穿着一身宛若鸦羽的黑色长袍,袍角如同混沌之中伸出的爪牙,铺散在花纹繁丽的地砖上不断侵蚀。尼克松的眼神控制不住地向上转移,从祂惨白削瘦的指骨、再到嶙峋的颈项,最后是那副从未在众人眼前出现过的面孔
“你好。”阿撒托斯轻缓地说。
该如何用语言去形容那副不属于人类的外表呢
尼克松浑噩地思考祂的黑发融进夜幕里,半张和人类别无二致的面孔绮丽绝伦、让人情不自禁地想要膜拜亲吻。而祂另一半张脸则像是深海之中的造物,有着绝对无法否认的美丽,却又难以描述的惊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