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宁没有说话,她沉思着,好像在思索如何开口。
但谢九玄何等聪明,光是她追上来,便已经预示了什么。
理智告诉他是他想的那样。
可心并没有放下去。
他的心提了起来,像是等待铡刀落下的死囚,只等一声令下。身上不知不觉竟出了汗。
“谢九玄。”阮宁神色认真。
谢九玄抿唇,手指蜷缩起来,脊背挺直,目光落在虚空中某一点。
“我觉得,宁国公夫人这个称呼,听起来还不错。”阮宁声音里还带着轻微喘息。
谢九玄猛地看向她,狭长的眸子微微睁大,死死盯着阮宁不放,像有一团火在燃烧。
阮宁被他目光烫到,睫毛轻颤了颤,开口:“如果这次也是我——”
她还没有说完,人已经落入一个充满雪松气息的怀抱。
谢九玄越抱越紧,好像稍微松一些她就会跑掉。
“我以为你不会来。”他声音有些颤抖,气息不稳,胸膛起伏厉害。
阮宁:“你说的,看清心底想要的是什么。”
“这就是它想要的。”
谢九玄手指一颤,呼吸洒在阮宁脸颊,千言万语,读过那么多书,此时却只有一句:“多谢。”
他喃喃着:“你是我这辈子唯一没有求而不得的。多谢。”
他本来以为,老天不会给他任何糖,就像前宁国公死前诅咒一样。
阮宁心里蓦地一阵心酸,她眨了眨眼睛,伸手环住了他。
心里千般思绪,万种感情,如同洪流将她淹没。
本来以为有许多话要说,关于前世,关于这份兜兜转转的感情。
话到嘴边,她却只能颤抖着嘴唇,更用力地抱紧谢九玄,任由剧烈翻涌的情绪将她淹没。
她突然想流泪。
任时光匆匆,岁月流逝,心底那个人却从没有变过。她也曾经埋怨,凭什么不能让他也爱她呢?为什么不能给她一份圆满呢?
求而不得大概是世上最痛心的遗憾,不管过去多久,始终盘踞心底,永远烙印在她一言一行之中。
这一世,求而不得的却成了谢九玄。
她扪心自问,这绝不是她故意报复,也不是想从谢九玄这里证明什么。
上辈子她或许只是看透谢九玄没有爱给别人,他并没有对她不起。
那么,这辈子,她知道了他小时候受过怎样的苦,知道他经历怎样的磨难才会变成如今的样子,就更没有理由迁怒这个人。
他只是没有给她想要的。
可能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行尸走肉般所求为何,又怎么能让她拥有?
谢九玄放下长剑离开时,她在远处树上目送。
她能看见他浑身疲惫,眼底低落。
他转弯前回过一次头,那个眼神让她一震。
几天来让她辗转反侧,无法入眠的问题一下子都消失了。
她心里有个很强烈的声音,它告诉她:你不想他跟上辈子的你一样难过。
她很在乎这个人。哪怕她用千层万层伪装将自己包裹,心底小心翼翼藏着的,却还是最出那份喜欢。
她只是害怕了,失去了最初的勇气,用逃避来保护自己。
马车里没有言语,却自有情绪蔓延。
谢九玄理智渐渐回笼,他松了松手,手上力道不至于将阮宁箍痛了,却还是不愿意松开。
“宁国公府的兵卫怎么没有拦你?”他耳廓隐隐发红,嘴边是什么话就说什么,完全失去朝堂上与人交锋的警惕。
阮宁抿唇,眼睛里不自在一闪而过。
“哦,或许是认得我。”她这样说道。
谢九玄反应虽比平日里慢了些,却察觉其中不对,挑眉:“不会。”
他终于肯放开阮宁,却是抱着她将她揽得近了些,两个人挨着,面对面。
他的眼睛盯着阮宁:“定是你做了什么,否则他们不会放你靠近。”
阮宁有些恼怒,这人方才明明还一副要哭的样子,如今就翻身爬到她头上来了。
“你去问。”她嘴倔,却挡不住脸上泛红。
谢九玄若有所思:“真要我问?”
阮宁见他向车窗外伸手,当真要问,当即动手将他穴位点了:“不许去。”
谢九玄失笑:“你不说,他们早晚要报上来的。难得你想让我听他们说?”
看阮宁恼羞成怒很好玩,他不知不觉有些沉迷。
阮宁眼角一抽,她可不想丢人第二次。
“哦,我说我是来求亲的,他们便退开了。”她本来做好了硬闯的准备,岂料那些兵卫竟是立即让了路,她也有些奇怪。
谢九玄笑出声来,竟丝毫不觉得羞耻。
阮宁:“堂堂宁国公,让人上门求亲,好笑?”
谢九玄以手支额,眼睛狭长而好看,愉悦盛开,颇为自得的样子:“前无古人后无来者。阮姑娘要留名野史了。”
阮宁:“为何是野史?”
谢九玄竟当真思索起来:“青史好像也行?”
他很有兴趣的样子,拉着阮宁讨论史书上该如何写:“梁元祐十年,阮氏女生性不羁,追宁国公车马十里,扬言求亲,公应许,旁人大惊。”
说着,他笑得眉眼弯下,阮宁双手环胸,很是认同地点了点头,严肃着脸道:“不错,不过这并不足以记录在史册上,回京之后我自会亲自上门提亲,宁国公做好留名史册的准备吧。”
谢九玄眨眨眼睛,笑容卡住了。
阮宁嘴角暗暗上扬。
她暗想,治不了你。她早就发现谢九玄此人童心未泯,最爱捉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