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疑丛生+奶泓的番外(2 / 2)

锦带吴钩 先生一笑 3606 字 2020-04-06

我会拿起刀,像草原上每一个真正的男人一样,用尽一生鲜血和意气,牢牢挡在心底最挚爱的人面前。

那是勇士的信仰。

苏答却说,不必。

那是战争的荣耀。

我所有的赤诚,不过都是为了你。

他们相依为命多年,早就不分彼此。

可到了大楚,他还是让苏答受伤了。

他有了心事,他瞒着他,他看着他眼底的痛苦,内心酸涩。

他尚不知,他已在心底,埋下了对大楚敌意的种子。

……

阿克苏在苏答的护送下,落寞地离开,谢深看着他的背影,忽觉得他像只被抛下的狗崽儿,有些可怜。

这狄部小王子的身世,他也曾略有耳闻。

*******

“那个苏答,倒是不简单。”他正想着,却忽听身旁的陆旻沉沉开口道。

他二人已然动身,正朝朱校离去的方向追去。

“的确如此,”谢深跟上陆旻,也搭腔道,“他既对那小王子忠心耿耿,那今夜他出现的动机,便十分可疑。”

正如每只狗崽儿身边总有一条护主的疯犬,苏答这般在乎阿克苏,却为何有事瞒他?

“哦?谢公子如何想?”

听他这一番话,陆旻也好奇了起来,却不是对苏答和阿克苏,而是对眼前的这少年。

此刻已近一更,夜深人静,平康里的长街上已灯火稀稀,满街茂密的梧桐树,如挂了满身的彩锦红帛,枝桠交错间,遮了如水的月影,教人看不清眼前这少年的面容。

冷月如霜,细细斑斑,点点树影间,只见少年露出的半截下颌,皎洁得霜雪一般,唯那双阴影里秀丽的凤眸,亮得发光,宛若眼底盛了一轮明月。

谢深的睫毛细长弯弯,沉思时便阖下眼帘,优雅轻盈地如同蝴蝶,于脸上落了一片阴影,遮住了那双黑白分明,如深渊般浓黑水墨的眸子。

“陆指挥可还记得?”他虽在沉思,脚步却一分不掇,紧紧跟上陆旻。

陆旻挑挑眉。

他个高腿长,肩宽腰细,又惯常习武之人,整日里领着五城兵马司的人在城内来回奔波,腿力自是不俗;他本以为谢深是个娇生惯养的少爷,跟了好大一会也该累了;便打算在他累时扶上一把,莫耽搁脚程;熟料谢深走了许久,一丝喘气也无,又不像会武的样子,还能继续条理分明地深思推理。

果然,他不该将他同普通盛京纨绔待的。

“辩机鹤子”,名不虚传。

“记得何事?”心中想着,他也收了轻待的心思,认真回起他来。

只听谢深继续道:“方才谢某于屋内之时,曾探听得苏答因这蓬莱香一事,曾受那朱校胁迫,堂堂狄部第一勇士,骄傲悍勇,却甘愿受一小小驿丞驱使,此是疑点其一;其二,方才屋内,苏答与舍弟阿泓对峙之时,已然对他与朱校起了杀心,谢某不慎坠楼期间,他分明能逮到机会直接结果了朱校,为何不动手反道放任其逃脱?退一步思忖,当时那狄部小王子在场,他心有顾忌,不愿动杀戮,可即便如此,朱校羞辱了他底线,依苏答高傲之性,定不会轻易放过他,为何还眼睁睁助其逃脱?”

“因此,这点上,谢某推测,他们二人之间,定还有别的联系法子,苏答定是知晓朱校别处藏身之所。”

“最后一点,也是谢某百思不得其解的。”

“谢某曾听闻舍弟言,蓬莱香至幻至瘾,风靡青楼楚馆,胡人纵欲,驿馆里也定会流进此物,因此,那狄部小王子,对于这蓬莱香一物,多少也是该知晓的。”

“那么,疑点便又来了。”

“就算苏答染上此物,他为何不愿告诉小王子,反道一直瞒着他呢?”

谢深说到这儿,又把眸光投向陆旻,潋滟的眸子里,闪过几分算计的微泽。

今夜苏答夜探谢府之事,他并未详尽告知,只略带而过,更未提及谢雩几日前抄了蓬莱香一事。

他虽对他略有好感,可却从未放下应有的警惕。

“陆指挥。”谢深轻轻地开口。

春夜缱绻的长风里,已有几分醺人的醉,雨收云散,长街上水洼未干,二人踩过,一时便如同碎了一地珠玉,溅起潋潋的光泽。

夜空中已挂一轮皎洁的明月,月朗星稀,霜白的月光映在水潭里,反射到他脸上,冷冷清清,教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今夜,陆指挥,又是为何来了这里呢?”

陆旻何偿不知他心底戒意?

冷月里,少年人衣衫翩翩,肩头如落了霜雪,唯眉心一点鲜丽朱砂,刺红地灼了他的眼。

他心如琉璃,不染世尘,凤眸静谧轻轻扫过,眼神淡然,宛若一只昂首傲立的白鹤。

从方才他救起这少年上岸起,询问他为何而来,他便没说实话。

他只言半夜见贼人出现,便跟着追到玉盈楼来,可他却未曾解释苏答为何夜探谢府。

他一个少爷,为何亲自追来?

为何匿于屋内,偷偷探听?

为何偏盯上了那朱校不放?

他不信他。

今夜,若换了青阳、陆瑛来,还未必能发觉这少年话中的骗局。

得幸亏他混遍了三教九流,见识的人多了,便对这辨识真假掺半的本事,敏锐了起来,他略一思索,立即便能发现不对。

唉。

陆旻看着眼前这少年,心生无奈。

少年人自生了一副天仙的风采,鹤骨松姿,冰清玉洁,气质温润,看着教人亲近,哪知背后却是那深不见底的噬人深渊。

他半阖的眸子里,静谧地压抑着什么,那双凤眸浓墨重彩,却不见半点光泽,宛若一潭暗潮涌动的死水。

他究竟经历何事,年纪尚轻,就变成这般模样?

既神秘,又矛盾。

青阳曾对他言:世道多艰。

那时他尚不理解这清平盛世下的波澜暗涌,边关五胡烽火连天、硝烟恣虐;而士族依旧歌舞升平、醉生梦死;清流空有一身才气,却冷眼旁观、不问世事。

盛世之下,其实难副。

如他这般出身,其实也是一种悲哀。

更遑论寒门庶族、平头百姓。

他生于盛京、长于盛京。

他从小便受百家恩惠,食人间苦暖。

他如何不知,这艰难世道下,多少人心险恶?

更何况,青阳曾断言,他性子太软,恐难成大事,可幼时那个连刀都提不起、哇哇哭闹着不肯习武的稚童,如今不也长成了铮铮铁骨的英武男儿?

青阳却也告诉他,人心贵善。

因此,陆旻坚信,纵世道艰难,他却不甘命定之人,不止是他,这世间每个凡夫俗子、贩夫走卒,亦是如此,如周漓、如沈汀,如他于市井邂逅的每个寻常人一样,偏生不信这命、硬生生愿为自己走出条路来。

他平生所爱,不过这俗世烟火、亲情团圆。

他平生所愿,不过这正大光明、立地顶天。

这也是陆瑛一贯教导他的、每个陆家人骨子里、执拗的傲血。

迎寒怒放,向死而生。

……

因此,想到这儿,陆旻便不计较谢深眼底的戒备与小小责问,他爽朗一笑,声音比这高悬天边的朗月高洁:

“说来也是惭愧。”

“某为寻家父而来。”

来青楼里找爹,这借口也是……

他说出来自己都觉尴尬。

熟料谢深并未在意,依旧沉思状:

“那么……既是这样……”

“陆指挥,敢问……”

“令尊可是那‘梅影刀’陆瑛陆二爷?”

他说得可还是留情了,陆瑛一堆乱七八糟江湖绰号,他听着都替他脸红,堂堂侯府嫡子,沦落到成日里同三教九流厮混一起,可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是。家父名讳陆瑛。”他只好捂脸,老老实实承认道。

熟料谢深不依不饶,刨根问底了起来:

“那,谢某冒昧请问,陆二爷为何要进这玉盈楼来?”

来青楼还能做甚?

他一时间竟有些摸不准谢深是否在捉弄他,不禁有些羞恼,却还是好脾气地道:

“家父素好这玉盈楼里的秋露白。”

他顿了顿,又继续道:

“家父若喝醉了,都是在下来捡他回家。今日晚间下了雨,地面湿滑,陆某放心不下,便寻来了。”

他耐心地、娓娓将他今夜此行目的细细道来,熟料乍一闻言,谢深却忽地变了脸色,面上有些许奇怪:

“陆二爷,寻常不会捎信回来吗?”

“啊?会,”他顺口接道,却见谢深似是想到了什么,面色十分难看。

不知何时,他二人已出了平康里,渐向外城走去。

长街上静谧无人,不闻犬吠,就连一丝灯火也无,唯夜空中一轮萧瑟的明月,惨白得可怕。

夜风忽冷。

梧桐树影,枝桠轻摇,随凛冽的夜风拂过,摇落晚间夜雨。

水汽扑面。

霜白的月色里,他回眸,却只见谢深缓缓停了步子,低下头,落了一片阴影,脸上的表情晦暗不明。

他心生疑惑,走上前去,扶了扶他肩膀,语带关怀:

“怎么了?有何问题吗?”

“陆指挥。”

谢深倏然抬头,明月相照,眸子亮得骇人:

“你有没有想过?”

“今夜,我们都是被人引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