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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不约而同地将这句话的意思反过来念了一遍。
其实这件事很多人都有过耳闻,但显然信的不多。
皇帝上下打量他一番,良久才皱着眉头缓缓吐出一句:“离儿身子虽差了些,但审美一向正常。”
容守想了想道:“晋王殿下也这么说过,不过后来他又说了另一句。”
众人皆是好奇,皇帝亦如是,不由将身子往前倾了倾,道:“他怎么说?”
众人望着他,翘首以盼。
“他说……”容守学着君离的神态、语气道,“纵然你样貌清奇,但于我而言也不打紧,毕竟熄了灯都一样。”
翘首以盼的众人:“……”
丰袭月的面色惨不忍睹。
倒是苏靖宇好气性,丝毫没有被戴了绿帽子的觉悟,脸上肆无忌惮的笑意很是明显。
即使皇帝再怎么不动如山,也被他的不要脸深深震撼了。
毕竟是皇帝,这么不入流的话,他绝对是人生第一次听见,且再不会听到。
许久才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汇成一句:“这不像是离儿会说出的话。”
语气不重,却十分肯定。
容守也不反驳,反而道:“病入膏肓嘛,难免说几句胡话,陛下若是不信,不当真便是。”
皇帝终于露出点忧色,道:“前段时间不是才好么?怎么又病了?朕怎么不知道?”
容守对着皇帝又是一拱手,凄凄惨惨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晋王殿下卧病多年,说是好了,也不过就是稍有起色。臣女前些日子去看他,当真是形容枯槁,奄奄一息,怎么看怎么憔悴。却还一心念着陛下,死活拽着臣女的手说:‘两三年不见了,也不知父皇身体是否康健,宫宴我去不了,你且帮我问候一声。’又说陛下心怀天下,难免忘记他,也是正常。”
皇帝深深地望着他,许久没有反应,众人则要控制自己不要有任何过激的反应。
谁都听出来了,这句话明明是在质问,可他却质问的很诚恳、很含蓄、很客气。
那边一直保持沉默的弄玉突然开口了,冷冷地笑道:“形容枯槁?奄奄一息?郡主怕是有些夸大了吧?秋水毒再厉害,也不至于到这个地步。”
众人屏住呼吸,静观好戏。
容守微愣了下,遥遥地看了那黄衫的女子一眼,片刻后,恍然道:“哦,我想起来了。当年太子殿下也曾中过此毒,弄玉公主与太子殿下一向情深,应该是比我更清楚这秋水毒的毒性的。可能是天色太晚,我看的不大仔细。”
“……”弄玉顿时脸色阴沉。
原来。两年前一名北渚奸细逃窜,太子与晋王奉命一同追杀至玉霞关,两人一同中了秋水毒,下面的人废了好大功夫,也只寻来一瓶解药。
可晋王大仁大义,二话不说便将那解药让给了太子,而自己则因为服用解药不及时,伤了根基,整日病痛缠身,汤药不离口。
但也有传闻,说是太子阴险狡诈,设计夺走了解药。更有甚者,说秋水之毒是太子故意设下,就为了除掉晋王。
但具体如何,除了两个当事人外,谁也不知。只是从那以后,本来十分受宠,前途一片光明的晋王,就此退出了朝堂,再没出过王府半步。
而弄玉,偏生是与太子交好的。
又是一阵沉默,众人都不由自主地往上面看。想要替皇帝解了这尴尬,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一片寂静中,一个温润的声音不紧不慢地响起:“前几日儿臣也去看了六弟,虽说身子羸弱,但精神面貌倒还不错。”
树头几片合欢花落在了君衍雪白的衣上,他已起身,道:“正所谓关心则乱,郡主方才所言,倒也是情有可原。只是六弟自幼体贴父皇,又怎忍心怨责?”
众人并没有什么反应,端坐静听。左南祁也只一口饮尽了杯中余酒,未曾多言。
容守却忍不住多看了君衍两三眼,小声惊道:“居然顺着我的杆子爬上来了?他为什么要跟我对着干?我记得他跟太子的关系不好的吧?”
丰袭月皱眉道:“你拆弄玉的台就是了,为什么还要带上陛下?”
容守下意识道:“谁说我要拆弄玉的台?”不等丰袭月反驳,又理所当然道:“既然能一石二鸟,我为什么不干?”
又奇道:“我听说皇帝不喜欢楚王的,他下不来台,楚王不该暗地里偷乐吗?怎么还来打圆场?”
丰袭月冷笑道:“孝悌忠信礼义廉耻,自然是样样皆备。他可是陛下最孝顺的儿子,你以为他楚贤王的名声是随手涂抹几笔就轻易得来的?”
容守听了,自觉不敢苟同,心道:“名声那东西有什么好在乎的,说是美名,我看是累赘还差不多。好好的,偏要为它所缚。这不是给自己身上套铁链枷锁吗?”
又见了丰袭月脸上还没收回去近似不屑的冷笑,猜测她心中差不多也是这么想,甚至比他更甚。
那边皇帝已顺着台阶下了,一时气氛终于和缓起来。
众人来不及举杯同饮,左南祁已经寻了个身体不适的由头提前离席了。
他行事向来如此随性,早已见怪不怪,也就无人多言。
苏靖宇看着逐渐消失的背影,朝君衍遥遥一举杯,笑道:“殿下不去追?”
君衍慢慢收回目光,良久,轻声道:“追不上了。”
容守刚刚忙着找白芍,这会儿才反应过来左南祁走了,连忙起身对皇帝道:“小侯爷没带人来,只怕醉在路上,臣女送他回府。”见他点头,又转头小声对丰袭月道:“五妹妹,帮我看着白芍。”
丰袭月回头,看了眼行酒令行倒了一群纨绔子弟,抱着酒坛子犹自破口大骂撒酒疯的白芍,不情不愿地点头。
容守刚要走,突然又想起什么来,回头道:“陛下,您要将弄玉公主赐给谁?”
众人愣了下。
皇帝也愣了下。
“是晋王吗?”他又道。
皇帝道:“不是。”
容守松了口气,“那臣女就放心了。”
苏靖宇靠着椅子,抬起握杯的那只手,朝他打了个手势,笑道:“郡主放心去吧,晋王殿下在下会帮你看着,保证不会被人抢了去。”
容守看见他,眼前似乎亮了下,很快又是一笑,道了声“有劳”,便朝左南祁追去了。
众人一副见鬼神情望着笑的一脸心宽体胖的苏靖宇。嘀嘀咕咕道:“自己的女人被拐了,他何至于如此开心?”
“那得看是什么样的女人了。”
“……有道理。”
无人发觉,弄玉的目光,正随着那渐渐消失的背影,逐渐阴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