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守走进前堂。
安乐侯坐在上首,正端着杯茶,面前摆着一盘残局,看见他来,便做了个请的手势。
容守行礼罢,便在他对面落座。
一旁的丫鬟端了杯茶递给他。
“我听说,千家二小姐刚刚哭着跑了出去。”安乐侯的表情看不出喜怒,语气甚是淡然平和。
容守很是自然地点头,继而又摇头叹息:“唉,小侯爷阅美无数,风姿飘逸。看不上也是正常,”顿了顿,似乎有些不满,“只是暗言讽刺千姿长得丑,确实有些不该。”
安乐侯闻言看向他,“千二小姐是榕城数一数二的美人。”
容守面不改色道:“小侯爷是东瀛绝色之姿。”
安乐侯道:“他从不喜欢别人谈及他的容貌,他自己更不喜欢。”
那么就绝不会拿自己的容貌说事,更不会拿这种事去打击一个女子。
他虽然说的委婉,但还是清楚的表达了他不信这鬼话的意思。况且,左南祁从来不是这么幼稚的人。
容守但笑不语。
果然是亲父子。
安乐侯突然道:“千姿跟千婉玉虽然不是一母所生,但样貌也有三分神似。”
容守却反驳道:“千婉玉是榕城赫赫有名的大家闺秀,书香典范。千姿自幼嚣张跋扈,目中无人。哪怕样貌再神似,也没人会把她们联想到一起。况且小侯爷是钟情之人,岂会移情别恋?”
安乐侯默然不语。
容守笑道:“侯爷让小侯爷娶千姿,大概别有打算吧。正所谓知子莫若父,小侯爷适合什么样的女子,侯爷才最清楚。”
安乐侯眉头微微蹙起,道:“从前我对他看上的女子确实会斟酌再三,但现在……我只希望他早些娶妻生子,别的再没要求。”
容守闻言不由对他刮目相看。他竟这么急着抱孙子么?连儿媳妇是个圆的扁的都不在意了。
容守低头看着棋盘,突然脑中灵光一闪,献宝一样道:“楚王棋下的不错,侯爷若要扳回这残局,不妨找他一试?”
安乐侯道:“他的棋是我教的。”
容守眼睁睁地看见自个献上去的宝贝被安乐侯给扔了下来。
“你可知楚王因何迟迟不纳王妃?”不等容守开口,他便续道,“他觉得成亲之事宜迟不宜早。”
所以让他去劝年仅十九岁的左南祁成亲,无疑是让一个老和尚去劝一个小沙弥□□。
容守似乎看见自己献上去的宝贝,被摔了个稀巴烂。
“知道我为何想让你嫁入侯府吗?”安乐侯沉默了良久,突然扯了另一个话题。
容守坦然道:“不知。”
安乐侯垂眸:“我同你母亲宁安,乃是多年好友。”
容守看看他,静静地等待下文。
“她当年不幸离世,照顾你是我对她的承诺。在凤都,除了我任何人你都不要轻易去相信,尤其是皇室一族。”安乐侯凝视着他,语气万分沉重。
这皇室一族,怕是不单指着皇帝跟太子他们。
容守笑道:“侯爷扯远了。”
“这才是我今日找你的真正目的。”安乐侯没有因为他轻挑的语气而面色缓和,反而将拿茶杯的手捏的更紧,“祁儿虽然做事决绝从不考虑后果,但他一向很聪明。我的意思他懂,正如你所说,这婚事不是目的,而是一个警钟。”
想想刚刚的事,容守不得不承认,小侯爷的确很聪明,不仅聪明还很过分。
容守端起有些凉了的茶,轻轻晃了晃,道:“袭月出身虽低,但论胆识武艺,丝毫不亚于男子。更重要的是,她确实很在乎小侯爷。”
安乐侯置若罔闻,许久才缓缓端起一旁的茶壶给他添茶,道:“喝茶吧。”
容守举杯浅笑,道:“侯爷请。”
两人各怀心思地喝了小半会儿的茶后,容守便随便寻了个借口告辞了,安乐侯依旧没挽留。
左南祁被迫去了天香阁相亲,容守也不愿去打扰他的好事。一人在侯府四处翻翻捣捣,最后在练功房里睡了大半日。
直至深夜,也不见左南祁回来,容守很是识时务地搬去了客房睡。
次日。
容守睡得迷迷糊糊中被几个小丫鬟从床上拖起来,往窗口一瞧,外面还是一片漆黑。
他打了个哈欠,闭着眼睛道:“……现在是什么时候?”
一个精神抖擞的小丫鬟道:“回郡主,寅时了。”
“哦。”容守礼貌地笑了笑,倒头就睡。
几个小丫鬟手忙脚乱地去拉他,惊呼道:“郡主怎么又睡了?小侯爷卯时可就要走了,如果睡过了,可就不能一同去了!时间怕要晚了!”
容守动了动,在几个小丫鬟期待的目光中翻了个身,然后裹好了被子。
要走就走吧。
左南祁管天管地都不碍着他事,但如果敢管他睡觉,他有信心让他再来两场从天明直到次日天明的相亲流水宴。
等东方的第一缕阳光暖洋洋地打在容守的屁股上时,左南祁终于黑着脸从外面走了进来。
几个小丫鬟初来乍到,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位以绝色和残忍远近闻名的小侯爷。
此刻又见他脸色这般差,连忙手忙脚乱地架着睡梦中的容守起来洗漱了。
等他们折腾完,容守竟还神奇般地就这那个姿势继续睡着。左南祁一声令下,直接命人将他连人带被子给扛进马车里了。
马车一路摇摇晃晃向着城外去,终于在未时的尾巴将仿佛昏死过去的容守给颠醒了。
他打着哈欠爬起来的第一句话就是:“心悦,昨夜小侯爷带女人回来过夜了没有?”
坐在他正对面的左南祁挑眉:“你当我是什么人?”
“男人啊。”容守头还没抬,答的却飞快。
……
左南祁握着茶杯慢慢闭眼。
“这是哪儿,我不是在客房吗?”容守虽然嘴里这么问,面上却丝毫茫然之态也无,顺手就捞了桌上一个茶杯。
左南祁缓缓放下茶杯,道:“我还以为,你至少要睡到明年开春。”
容守道:“其实我属猪的,没有冬眠的习惯。”
日照当头,阳光火辣辣地打在脸上。容守抬手挡着半睁的眼睛,被左南祁一路拖到小溪旁,蹲身取水洗脸。
他不明白,他真的想不明白。
左南祁怎么突然就想去菩提寺上香呢?如果是新婚燕尔的,他倒是可以认为他是去求子,可他明明是相亲啊,难不成还是求妻?
容守洗完后正要回马车,突地,身后一道极厉的白光射来。
他偏头一闪。
咄得一声。
一支红羽箭便直直地钉在车厢上。
左南祁一把将容守护到身后,转头冷冷地看向远处的人马。
心悦顿时跳了起来,朝远处跑来的一男一女杀去。侍卫们一批护住马车,一批也冲上前去捉拿。
能随身跟在左南祁身边的自然都是一流的高手,不消片刻,便见他们押着一男一女上了前来。
左南祁走到那女子面前,垂眸打量片刻。突然抬手去掐那女子的脖子。
身边的男子立即推开女子,任自己被左南祁一把掐住。
容守拍拍左南祁道:“这箭不是她们射的,你看,她们都没弓。”
左南祁道:“我知道。”
容守道:“那你还掐他做什么,你没看见人家的小情人都恨不得扑上来咬你一口了?”
‘恨不得扑上来咬左南祁一口的小情人’突然神情怪异地看了一眼容九。
“箭不是她们射的,人却是她们引来的。”
左南祁抬起另一只手。
心悦立即拔下羽箭,放在他手里。
左南祁低头看了看,又转了两下,笑道:“这是十七地煞的螺旋箭,看来,追杀你们的,是东宫的人。”
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他静默片刻,抬头看向被掐住的人。突然羽箭一指,挑开了男子的发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