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
李钦远随行并没有带大夫,只有一个会些医术的亲信,替顾无忧诊治一番便朝李钦远拱手道“夫人没事,只是太久不曾歇息过,精疲力尽才会晕倒。”
“属下吩咐人去准备些流食,等夫人醒来可以用。”
“嗯。”
李钦远握着顾无忧的手,目光没有离开过一寸。
亲信也就没再打扰他,拱了拱手便退出营帐之外。
此时已是深夜,万籁俱寂,他们一行人扎营歇息,外头将士依旧尽职尽责地守护着,唯恐有人偷袭,而营帐中,李钦远看着疲惫不堪的顾无忧,见她即使陷入沉睡也紧拧着眉。
心脏就像是被人用刀子割着似的。
他摸了摸顾无忧的脸,薄唇紧抿,目光复杂又沉痛,指腹轻柔地拂过她的眉眼,似乎是想抚平她的折痕。
等到顾无忧的面容终于不那么紧绷了,他起身去倒了一盆热水,打算替她好好洗漱一番,让她可以睡得舒服一些,可就在替她解衣裳的时候才发现她右胳膊上竟然有无数个小窟窿。
想起她昏迷时,手里紧紧握着的那支簪子。
李钦远的手僵在半空,双瞳猛地收缩一下,半张的嘴唇微颤,呼吸也顿时变得急促起来他目光呆滞地看着还陷入昏睡,却因为先前的动作,重新疼得拧起眉的顾无忧。
心里就像是被一根又一根针细细密密地扎着。
他强忍着心里的酸涩,咬着牙继续着先前的动作。
那衣裳早就被鲜血黏在身上,根本脱不下来,只能拿剪子剪开,李钦远小心翼翼地替人剪开袖子,又替她把上面那些血痂拿热水匀开,撒上药粉,他做这些事的时候,动作特别轻柔,可即便如此,也能听到她喉间漏出的几道因为疼痛而发出的轻吟声。
她从小娇生惯养,便是从前跟着他四处乱跑,他也没让她受过这样的伤。
也不知道这些日子,她是怎么撑下来的从京城到这,不眠不休快马都得三天,她一个弱女子又不会武功,还得躲人,只怕这些日子都不敢走官道
要是没有遇上他,她是不是还要这样跑下去,困得极了就拿簪子刺自己的胳膊,直到精疲力尽,再也起不来
李钦远想到那个画面,心里就难受得不行,眼眶发涩,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起身去拿了件干净的衣裳,待替人穿好,就一直握着她的手坐在床边,眼睛一眨不眨,沉默地等着她醒来。
顾无忧大概精神还处于紧张的状态中,即使困得不行,可睡了没多久还是醒来了。
刚醒得那刹那,她察觉到身上盖着的被褥和屋中明亮的烛火,第一个反应就是去找自己的簪子,待听到身边传来李钦远的声音,“别怕,蛮蛮,你已经安全了,没事了,乖。”
男人宽厚的掌心轻轻拍着她微颤的脊背,像是在抚平她的不安一般。
“李,钦远”顾无忧在他怀中仰起头,呆呆地看着这张熟悉的面孔,声音因为长达几日不曾歇息好,有些沙哑,导致语调都变得怪异起来。
她似乎还有些不大敢确信,抬起酸软的手覆在他的脸颊上。
等察觉到那边的热意,长睫微颤,目光迷离地又喊了一声,“李钦远”
“嗯,”
李钦远目光温柔,手仍旧覆在她的头顶,轻轻抚着,“是我。”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却让精神连续紧绷几日的顾无忧一下子就红了眼眶,她突然用力抱紧了男人,就像孩子找到自己的家人,可以肆意发泄自己的委屈一般,她也哭了起来,“我终于找到你了。”
她哭得太厉害。
声音也断断续续的,“京城出事了,晋王和赵承佑谋反,太子哥哥被关禁闭,姨夫还中毒了姨,姨妈和长平也都被软禁了。”想到京城的情形,顾无忧想起自己带来的那个东西。
她突然拿手背抹了抹眼泪,松开李钦远的怀抱,翻来覆去地找那东西,差点就要赤着脚下床了。
李钦远连忙拦了她一把,皱眉问道“在找什么”
顾无忧急道“我一直背着的那个包袱,你看到没”
李钦远自然看到了,她昏过去的时候还一直牢牢抓着那只包袱,是他柔声在耳边哄了好一会,她才一点点松开的他心中虽然也好奇那里边装了什么,但顾无忧没醒,他所有的心思都在她身上,自然也就没去看那里放着什么东西。
这会听人询问才从一旁把那只包袱递过去,“里面是什么东西,你这样紧张。”
顾无忧看到那只包袱,终于松了口气,紧绷的脊背重新变得柔软起来,她解开包袱,把里面那只盒子拿出来,在李钦远的注视下,把那只盒子放在他手中。
“这是什么”
李钦远打开盒子,在看到里面的东西时,脸色微变。
顾无忧同他解释,“是姨妈给我的,她让我带着这个东西来找你。”
李钦远明白王皇后的意思,萧恪和赵承佑现在想让他回京,以和太子谋反的罪名把他们诛杀,现在有了这个玉玺,他自然就可以通过“勤王救驾”的名义进京了。
可以说,这个玉玺的出现,一下子让事情有了转机,又想到他的小妻子奔波一路,就是为了把这个东西交到他的手上,李钦远嘴唇翕动,他什么都说不出,只能伸出双手,牢牢地把她抱在怀中。
顾无忧安安静静地靠在他怀里。
但也只是贪图了一瞬地温暖,她就咬着牙,率先推开李钦远的怀抱,然后在烛火下仰起头,神情坚定地看着他,“你带着玉玺先走,现在京城情况不妙,他们肯定知道我已经跑出来了,我怕他们会出事。”
“那你呢”
这个时候,李钦远实在不愿离开她,但也知晓现在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
顾无忧又哪里舍得她奔波数日,现在脑子里的那根弦还紧绷着,她当然希望在自己最虚弱的时候能有自己的夫君陪伴可京城有难,她的家人朋友全在那边。
她不能这样自私。
倒是想跟着他,可是她现在这个身体状况,跟着人反倒惹人担心。
深深吸了一口气,一如当初送走李钦远时的模样,顾无忧扬起明媚的笑颜,“我没事,你派几个人保护我,等我歇息好了就先回家。”她说完,握住李钦远的手,看着他的目光一眨不眨,轻声道“李钦远,我在家里等你,你要平平安安的回来。”
李钦远看着她脸上的笑,半响才哑声应道“好。”
门外将士一直都待着命,这会看到李钦远带着玉玺出去,脸色全都变了。
李钦远也没多说,沉声吩咐,“陛下有难,你们随我立刻赶回京城救驾”又同左室,也就是先前给顾无忧诊脉的年轻将领说道“你带几个人留下保护夫人,把她安安全全的送回到国公府。”
“是”
一通吩咐完,众将士收整出发,左室并着十余个将士留下。
李钦远要上马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身后,营帐里很安静,就好似那里没有人一般,可他心里清楚,他的蛮蛮一定躲在帷布后偷偷看着他握着缰绳的手收紧,他咬牙收回目光,然后沉声道“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