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眼下却不是她不想接触,就能不接触的。
“过来。”
明苑听到这两个字,忍不住腹诽。不过形势比人强,她还是走了过去。
她垂下头,就留个发顶给他。
“我要去拜见大师,你陪我进去。”
那边的萧竹刚要开口,就被齐霁一眼看了回去。
“我想你师父应该教过你规矩,对吧?”他声线沉了下来,透露出些许不悦。
萧竹扛不住,两腿一软竟然还真的跪在地上了。
明苑捂脸,先跑过去把萧竹扶起来,免得她在别人家的地盘上把脸给丢完了。
把人给扶起来,明苑走到齐霁身边,“阁主先行。”
她乖巧的简直不像话,不过那层老实的表面之下,像是有一头野兽在默默的蛰伏,等到机会成熟,就会一跃而起咬断猎物的喉咙。
齐霁慢慢往山门里走,云荡山的风景不错,比起玄午山也不差什么,远处山峰云雾缥缈,只是这里没有仙鹤,玄午山的仙鹤们养的膘肥体壮,飞起来下面的弟子都有些担心这些肥鹤吃的太胖会不会飞到一半突然掉下来。
云荡山比起玄午山要少了许多尘世乐趣。
“说些什么吧。”齐霁看着她,这丫头从刚才开始到现在一言不发,若不是轻微的足音,他几乎以为身旁没有人。
“阁主想要听什么?”明苑轻声问。
齐霁望着眼前的佛塔,“随便吧,我听说你是清机真人从农户家里救出来的?”
对于她的来历,他早已经知道,但他想听她自己说一次。
“是的。弟子以前是个村姑,后来村子没了,师尊就收我为徒。”
“真人没有为你点命灯么?”他状若无意,他乌黑的眼瞳里泛起一层雾气,透出几分木莫须有的狡黠。
“我不知道自己的生辰八字呀。”少女扭头过来,眼里带着点儿怯怯的,嘴上答的飞快,“我不是爹娘亲生的,只是捡回来养而已。和小猫小狗也差不多呀。”
说完,她的胆子似乎大了起来。扭头过来问他,“阁主怎么来了?是有大事要处置吗?”
齐霁润泽而又黝黑的眼睛眨了眨,似乎有些雾气。
或许是觉得好玩,又或者是别的戏弄的心思。
“你这么怕我,我说了你也不信的。”
果然这话一出,她琥珀色的眼里闪过一丝不耐。
这小丫头装的倒是好,但她的神情半点不落的全被他看在眼里。
“我是为了你。”她眼里的不耐瞬间让他似乎看到了那个人。
“拿我开心呢。”明苑下意识嘴巴里就跳出这么几个字来,一股脑的不耐烦。
对着他她很小心,可她到底在齐霁跟前几十年的没遮挡。她对他其实不好,脾气上来,当着他的面发疯打人什么都有。
她经脉被道源废了之初,齐霁给她疗伤的时候,疼痛难忍。她对齐霁又踢又打,经脉损坏的支离破碎,疗伤的时候痛苦比受伤的时候更甚,她被经脉愈合的痛楚折磨的痛不欲生。直接对着齐霁的脸几巴掌打了过去。
齐霁那时候挨了她的巴掌,原本白皙的脸浮出清晰的巴掌印。也没见着他暴怒,只是把她抱在怀里,和哄孩子一样的哄她。
被惯了这么五十来年,明苑原本就不好的脾气,更是越发膨胀。
对着别人的时候,知道小心谨慎,站在齐霁面前,心情烦躁起来,不留神就流露出点真面目。
明苑对上齐霁意味深长的双眼,顿时明白自己说了什么,顿时恨不得掐了自己的舌头。
感觉到他的视线在自己的脸上逡巡,她顿时低头下来。
“胆子倒是挺大。”在她的脸上看了一圈,似乎欣赏够了她饱受惊吓的模样,齐霁终于施施然的别过头去。
“那你就说说家里吧。”
明苑头大如斗,她村姑没做两天,要她说家里也说不出来。
“也记不得太多了,只是记得爹娘不喜欢我,一天到晚的做活。”
齐霁听过的悲惨事太多,甚至他自己经历的也不少,明苑说出来的对他来说不疼不痒。
“那也好,你养父母死了对你来说倒是一桩幸事。”齐霁开口不是人话。
明苑听后,也没有说话。
齐霁回首看她,见她满脸冷漠,心下倒是对这个小东西多了几分好奇。
到了他要拜访的大师那里,明苑原来想要告退,却被他留了下来。她不是齐霁的弟子,所以齐霁直接让她在门外守着。
明苑在门外站着,心里把齐霁翻来覆去的骂了好几声狗男人。
门内齐霁给大师泡茶,他来的突然,没有给海微任何告知。颇有些随性而为的味道。海微倒也不在意,世上万物来往都是缘,可遇不可求。既然如此那么就没有必要讲究那么多的虚礼。
云荡山用的是平常的河水,并不像齐霁那样,直接用灵露来泡茶。
海微看着他抬手煮茶,齐霁做什么都是全神贯注,姿态之间风流尽显,格外赏心悦目。
待到一杯茶水奉上,海微端起来三口饮尽,“今日的茶水里带着点焦急,不过过后回甘,似乎是有转机了?”
齐霁手抬起来,不知想到了什么,“若是有转机,那么就太好了。”
海微朗声笑了几声,“只是你的心魔好些了没有?”
齐霁停下手煦暖一笑,眼底里也有点神采,“如果我能做的事做成了,那么我的心魔也差不多该解了。”
“心魔折磨了你这么久,若是能解开倒是好事一件。”海微说完望着他,“只是这法子是什么?”
“自然是因何而起,就因何而解。”
齐霁说着笑了下,“若是有那一日,我亲自携灵露来,再为你烹茶。”
他当年没了所谓的师徒情,道源和所谓师兄的虚伪他早就知晓,也从未为那所谓的师徒情,投放太多的心思在里头。但是让他寒心的是其他人,他那时候从未得罪那些同门,甚至他还对那些人很是照料。
可是这些同门给了他什么,不过是道源的暗示。一个个迫不及待的对他落井下石,恨不得将他踩到烂泥里。
到头来,他以为可以是他的依仗的,反而是最快抛弃他的。她和他立场不同戴天,反而却百般在乎他的性命。
这世上只有她一人在乎他而已。他所有的爱恨情仇,所有的感情到了最后全在她一人身上。
“心魔对我来说,并不是折磨。”齐霁笑道,“得偿所愿固然好,若是不能,心魔加身,于我来言也不是坏事。”
明苑站在外面,这里没多少人经过,就算有那么几个人经过。最多好奇这里怎么冒出个妹子看两眼。见着她长得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没什么奇怪的,就又走了。
佛修就是这点好,不八卦。
她站在门前,看到天色都要完全暗下来。终于听到身后开门的声音,见着齐霁走出来。
“你回去吧。”齐霁开口道。
一句解释没有,呼之则来挥之则去。
明苑弯腰,恭恭敬敬行礼。
今日白日里那一句,倒是提醒她了。现在她在他跟前不是那个妖女,而是一个出入山不久的小弟子。
她出言不逊,他不罚她,那是他有容人雅量。若是以此胡来,那么就是找死了。
小丫头又恢复到了平常的样子,甚至比以往还要谨慎。
齐霁在云荡山留了下来,这边元正也没有立刻让人走的意思,在路上的时候被魔门暗算,好友的两个徒弟更是被人下药。
这么一来,元正还真不放心就让他们四个就这么回去。齐霁也在,身为玄午山的阁主应当可以护送弟子们回去。
但是齐霁却没有动身的意思,连带着怀敏四个也留在云荡山。
明苑在云荡山听到佛音绕耳就恨不得哐哐头砸地上,恶人做的久了,到了这会死性不改。只不过因为换了个皮,不得不收敛一二。
恶人做久了,看到满脸慈悲的佛修,下意识的两腿一紧,掌心发汗。
以前她还能杀人换个安静,现在只能坐在那里,任人鱼肉。她听得呕血的心都有了。心里后悔自己竟然和元正说的那几句话。也不知道元正到底看出了什么,留她在这里。
当齐霁的传言鸟过来,要她过去的时候,明苑如得大赦。
元正对此很是不满,“你师尊想你能压制心中戾气,麟台阁的阁主却不是个心怀善意的人。”
明苑正要连滚带爬的离开,听到元正这话,回头过来,“在大师眼里,什么是善,什么是恶。如果大师说的是那些村民,那些人心怀恶意,做的也是恶行。那么大师觉得这种人是善还是恶?杀了他们是对还是错?”
“阁主只是在替天行道而已。”说罢她直接一溜烟的往外跑。传言鸟也振翅而起,赶在她到之前飞到齐霁那里。齐霁伸手出去,稳稳当当接住了传言鸟,当传言鸟把明苑和元正的对话一股脑吐出来。齐霁扬了扬眉,颇有些意外。“倒真是……有点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