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音的手指纤细干净,两手托着信封递上。
看着她那莹粉色的指甲,弘昼满意的点头。忽视受惊看来的白白,他扭身去洗手并道,“你托着先。”
“是。”
矮桌上一直摆着温热的清水,弘昼先是掸了掸身上的灰,再认认真真的洗手。他洗的耐心,连指甲盖都认真的抠了抠,而后用布巾擦的滴水皆无。
末了去床头屉子里拿出了小匣子。
放到桌案上,弘昼伸出手来又顿了顿,“再等等。”
说罢将小匣子擦了擦,再去重新洗手回来。
身为五阿哥的近身奴婢,端物什都习惯了。常常手脚轻快谨慎的端挪,心理素质是很不错的。但此时此刻,眼看着五阿哥这样郑重上心的来回跑两趟,听音心里顿时没了底,觉得是托着千万斤重的东西,压的她手臂发酸很是紧张。
弘昼没注意到听音,从看到那花样的花字瞬间,整个人就处于兴奋状态。胸膛里鼓动跳跃的心跳声,甚至上到耳朵和脑子里,让他再没有别的心思去发现观察其他。
牛大爷
莱院长
竟然真的回信给他了
当初弘昼打了七八种草稿格式,作为敲门砖的学识提问也是筛筛选选煞费苦心。等亲自盖上章密封递出后,他就期待着回信的那一天。
只是这会儿的交通没有那么快,也不是说他写好信就马上递出去的。所以他嘴上忍着不说,心底里却是日盼夜盼。
然后新的一年来了。
等了几乎半年
除了思考问题的时候会偶尔想起这些大佬们,弘昼已经忘记自己写过信了。
也可能是上天喜欢玩惊喜的套路,让弘昼整个人激动不已面红耳赤,毕恭毕敬的接过信封。
听音长舒口气,连忙侧过身去,“五阿哥还有什么吩咐”
弘昼摆手,“没有,不用,你出去吧”
他眼皮都不动,巴巴的看着信封面上赞道,“这字真好看”
听音余光扫了一眼那龙飞凤舞看不懂的洋文,耳边伴着喋喋夸赞,“看看这字一看就是行笔迅捷,潇洒促成却又铁划银钩。字样倾斜自由,线条跌宕有致,可见这人也很有任情恣性的一面,自成格调”
看来读书真的是让人大有涨进
听音心中惊叹不已,怪不得富贵人家都紧要孩子读书上进。看五阿哥,一年而已就出口成章,连看不懂的字都能夸出花来
真是脱胎换骨了
身为五阿哥的近身奴婢,听音心里很是高兴,笑着出门去妥备晚膳。
屋中,弘昼好一顿彩虹屁夸完之后,这才小心翼翼的拿起莱布尼茨的信。莱布尼茨院长是康熙的好笔友,关系亲近,所以他会回信属于可控范围内。至于牛大爷嘛,大餐都是放在后面的。
让他惊异又骄傲的是,莱布尼茨院长可能是照顾他的年幼英文水平不足,竟然是亲笔写的汉文。
“笔势雄奇,姿态横生。看着工整有形,又张扬纵逸。嗯,好字,真是好字”
弘昼很客观的夸了两句,难以想象一个写英文的文,能够写出有自己风格的中文。对于莱大爷,他心中的敬仰油然剧增。
开封崭信。
至高无上、伟大的王子,最亲爱的朋友,愿神以美好成果使您更显尊荣。
曾听闻陛下说身边有一位聪慧的王子,我很是好奇想要认识,可惜陛下只是得意的笑,不肯引荐。很高兴您有积极求学的热爱,终于有幸在信上和你认识。您说的陛下的唠叨和评价很有趣,说实话我看的时候笑掉了大牙,不要误会,我说的是真正的大牙脱落计算器模型,大概还可以用。王子如果有兴趣,可以去如意馆里看看,另外期望您帮忙说好话,让陛下答应加入大清的国籍。
愿神使您学业有成,很期待您的回信。
一七一六年写于汉诺威,
您亲爱之好友
莱布尼茨
莱布尼茨虽然是高寿学者,但他修辞幽默有趣,明明弘昼是以求学的态度书信过去,但回来的确实一封友好交友的回信。他没有陌生人的客套拘谨,用词很是绅士,从康熙的友情中间描述亲近关系。
弘昼对他的敬仰之情瞬间拔高了三万丈,窝在长椅上动都不动,深怕错漏误解了哪句话。
但莱布尼茨对东方国家的文化认识很深,修辞言语没有丝毫错误,就像是一个普通的清朝人书信,甚至还带了他个人的看法和语态。弘昼看到后面,已经自行惭愧了。
他时时刻刻都在想和纯粹的文学脱离关系,而莱布尼茨却在他的数学问题上,轻轻拨开解答后提到了周易八卦,从而言说到二进制算术。这是莱布尼茨的一个成就,也是高等数学的其中一道题。这对于弘昼而言,题目并不陌生,他站在伟人的肩膀上甚至可以面对面和本人说上两句。真正叫他惊讶的是,如意馆里竟然有两套计算器模型
这可是历史上少有的最初的计算器模型
虽然和后来的计算器比不上,甚至有些鸡肋和庞大,但是意义无价看过照片的弘昼还是忍不住咽了口水,天天往如意馆里跑的人,竟然会错漏这样的宝贝
是他眼瞎还是收起来了
而且,您老人家还想要加入国籍。
只是一心关注学识上问题,方便毕业和研究的弘昼真的是始料未及,他揉了揉眼睛,看着最后一句话。虽然没有特别的修辞言语,但他能清晰的感觉到莱布尼茨的真心。而且按照这完整的一句话来看,这位大爷已经被康熙拒绝过了。
果然是大佬
办的事情都特别牛
要是康熙答应了,那以后的数学界里撕逼也更热闹啊争人头啊很重要的
弘昼又认认真真,反反复复的看了几遍。尤其是那一声声的王子什么的,弘昼莫名的羞耻不已。好在脖子上耷拉着一根辫子提醒了他,王子和王子之间也是有差距的。
比如头发。
瞬间就可以让人落入不胜之地。
弘昼提笔,在桌上原来的纸上最前面写下计算器模型五个字。别的先不说,开学之后就去溜达一圈瞻仰一下。而眼下,则是牛大爷的信了。
牛大爷那里是由传教士牵线搭桥给的信纸,此前他曾好心的提醒过弘昼,说这位大佬性格比较特别。当笔友又不是谈恋爱,管他怎么特别法
弘昼当时不在意的点了点头,让他传教士先书信一封过去,免得很尴尬对方不知道拒收就糟糕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做的比较细致,牛大爷的信还是来了,封面上是漂亮的花字,头连着尾,尾连着头。很有艺术的风格,所以看着有些许的吃力。展信开篇一看,极其普通的开场白言语,扑面而来的字却凌然两种风格。
尊贵伟大的王子,
很高兴与您认识,上次来问我这个问题的是一位二十六岁的中年男人,他数学不太好,我曾解释过两回都不太成功按照您对微积分的了解,问题应该很快就能解开,期待您的下一封信。
愿神以美好成果使您更显尊荣。
一七一六年十月写于林肯郡,
您亲爱之好友
牛顿
牛大爷说话很客气官方,通篇下来看着就是很普通的学识交往。开始弘昼觉得可能是少了康熙的牵桥搭线,但是反复看了之后发现对方是真的很客气。
后来人听闻牛大爷人品差情商低,难道是因为比较直白
弘昼暗想着,将两封信都摆在面前,左看看右看看,怎么看都看不够也想不出来应该回复说什么。他端坐着不动,许久之后白白探头来看,弘昼连忙将其收了起来,
莱院长是相对纯粹的数学家,而牛大爷属于物理上的伟人,两者皆有非凡的成就。这一封信好好收着,几百年后拿出去可以当全家宝了。
弘昼小心翼翼的将其放进匣子里,好好收着。从屉子里拿出背着的干果小吃,自己吃一口留半口给白白。一人一狗在暖和的屋里玩耍半天,等到外面薄薄的暖光照耀大地时,弘昼又裹着披风出门去。
在屋子里暖和的想要打瞌睡,一出门瞬间叫人精神一震。
白白迎风小跑起来,爪子熟稔的在冰面上扎稳,显得步子游刃有余姿态更是泰然自若。一身猎猎长毛吹拂而动,将它本就高状的身影衬得愈发伟岸,活似一尊长毛狗熊在开路。
路边行走的奴才都连忙避开,虽然白白不乱咬人,但是威慑力还是很足的。
一人一狗出行,直接去了后院的停车场,那里摆着弘昼的新车。
新四轮车就算不用怎么装设,看着也是崭新不同的。常通跑得快,早早催促着人备下了颜料等,就等着弘昼吩咐怎么折腾涂料。
弘昼在路上小跑了一段,在外面披了一层布衣掩盖着,先围着马车转悠。四轮马车的底色已经被知会着染了黄色,颜色染得很均衡漂亮,他不用去改了。只是拿着刷子刷了黑色,站在车尾巴旁边开始涂画一只黑色的猫咪。
大大圆圆的头和身子,脑袋上两只三角耳朵,还有霸占了大半张脸的眼睛。
罗小黑的尾巴画的短了些,弘昼又在旁边画了个小的。他的三脚猫画功很一般,但是应付这种简单的是在合适不过了。提刷子落料不过一瞬间,两下就画好了。又拿着别的刷子,把耳朵轮廓和米色给刷上。
常通提着颜料桶巴巴的看,他看得有些不明不白。想要求问,好似又显得主子画的不好似的,最后忍着冲动提紧了桶。
另一边,弘昼准备画上简单的火柴人。随意简单,又有形有样的。
为了能够方便自己挥墨大作,他还特意的踩着木凳上去,又是两下的搞定了。
弘昼左右转了一圈,觉得很有意思,背着手满意点头,走的时候还在屁股后面加了个车牌号。
白白早就不耐的打转,站在旁边就像是吃零食一样,有一下没一下的舔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