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科举制以来,数多皇朝中大臣多是走了这条独木桥。十年寒窗苦读,就为了争上去。就算你是有门楣的人家,只要是文臣都需要为此辛苦努力,还要有应得的天赋才可以爬上去。
如此才可以得到皇上的重用,尤其是头顶上的这位,年轻时候就闯出了冷面王爷的名头。
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既然上面的是务实的人,那底下无论是京官还是外官,为此都在努力想要夺得一个眼缘和业绩。就为了能够趁着需要人手的时候,得以小荷才露尖尖角,从此半生富贵手中求。
而这个时候,每一样可以做出业绩的差事都显得弥足珍贵,更不要说是皇上特意等了两年的差事了。这也造成了,众人都关注其中,也是第一时间知道他们在底下挣得头破血流都无用。结果花落和贝勒手中,他们的动作反而成了把柄捏在皇上手里。
众人对于新上级,也就显得不那么欢迎了。
诚然和贝勒是聪明,这所谓的车道也是因他而起的差事,种种原因说来都很应该。可他未免太年轻了,担得的差事少,如今还一下子接个大的,完全不懂的还要大包大揽所有的活儿。
他们怎么可能服?
弘昼没有想到他们意外这么大,既担心渣爹会找麻烦,索性就这么把他当成孩子对待。他们不是不尊敬,反而他们过于尊敬。刚刚来的两天,几乎是热烈欢迎的态度,哪怕他说了不用铺张浪费等事情,官员们也能节省的送上几分温暖。
这让初来乍到者很是欢喜,但随之而来的,则是他们事事都要请问过目来定的啰嗦小心。
显然他们在期待弘昼不耐烦的撂挑子,亦或者是不懂的指点搞砸差事,如此就能知难而退皆大欢喜了。
事实上,他们的计划是不错的,从某方面而言甚至是绝妙。因为明路上抓不到错处,也确实有诸多不明要问的问题。
这是官场上常有的战术,基本上就是欺负新人和年轻人。就算不能成,也多少能下马威,心理也能大大满足了。
可是弘昼不喜欢啊!
他这辈子被坑了无数,坑人和被坑就看个人的本事,输了跪下去不算什么。相比起完全避开,弘昼更擅长在渣爹等人得意的背后快速反击站起来。但那是自家人,坑的无伤大雅,也不存在害他的问题。
所以来往之后,弘昼反而觉得这是一种默契的相处关系。这种关系有来有往,也仅仅限于他们几人而已,这不代表他千里迢迢的出门去,就是为了受气的。
诚然人长大之后不可能所有事情都如意,总要经历各种磨难,然后跟着长大。无论是悲伤还是欢笑,都会成为自己的一部分。弘昼脑中想过许多,因为个性等方面的缺陷,他很清楚自己不擅长有哪些。加上从小到大的经历,长辈们似乎都会自己看的很高,甚至是同龄的堂兄弟们对十分认可,这是好事也是一种压力。
而如今的第一份压力,不是他想的正经事,反而是琐碎的人际关系上。
弘昼最开始忍了两天,因为他确实有很多的不懂,官员们的问题也有几分必要,并不存在说刻意刁难。于是他很客气,还笑着和副手等人说话。
等说了两句,弘昼发现不对的时候,也按捺住没有声张。
只是他很认真的看着每个说话的人,末了再问他们的身份和负责岗位,回头在小本子上记下来。
弘昼就这么忍辱负重了几日,站在一个整体领导者的角度俯视,将所有人员的负责部分,个人表现和个人能力上都记录比较之后,他又反复问了众人。结果他好言好话的,对方当他就是文弱好欺负的顺杆子上爬,弘昼终于笑着摔了镇纸。
这不是他有心的,实在是公案上就那么几件顺手的。
三十大板喊出去,颇有些土匪流氓不讲道理的样子。这叫官员们骤然想起这位主的些许传闻,吓得登时扑通跪下来。
也有人觉得事不关己,但是扫到堂上都是和贝勒身边的侍卫们,自然也听话起来,免得触了眉头祸及池鱼。
只可惜,弘昼要的不是他们下跪,也不是恐吓威逼。
官员的动静大,但不能代表内心的想法。弘昼对此很明白,皱着眉头骂道,“如果你们只能做一个没脑子的工具人,那爷今儿就提你们辞官致仕回去养老,省得占着茅坑不拉屎。”
这粗俗的一句,让官员们一噎。
“贝勒爷这话说的,实在是兹事体大,又是头一回。奴才实在担忧影响了正事,所以才厚着脸来三番五次的请教。”
“这是你们拿着朝廷供奉不当差的由头?”弘昼冷呵,看着说话人头顶上的青金石,“既然是这样,那干脆都告老还乡。你每年拿的俸银禄米都省下来,也免得朝廷供你们吃喝还不催债!”
“贝勒爷这是说的什么话!自从皇上登基新律改了,奴才就将欠的钱都还了!奴才虽然不是绝顶聪明,但自认肝胆忠心,一心一意的为了差事忙碌。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没想竟然遭到您这样的置口诋毁,实在是”
“实在是恶心!”
弘昼接了后话,他的眉头拧成一团,看着他们就像是某种见不得光的东西。反之他光明磊落,面容长得俊俏,天生就占了优势。再加上自己养尊处优还有些爱惜面容,使得乍一眼看着就是象牙塔里的小阿哥,天真烂漫很好欺负。
但他除此之外,又是太上皇和皇上宠爱的贝勒爷,就算是一只猫儿也能跟着颐指气使了。弘昼从小到大被熏陶,许多事情自然而然的就学会了。
同时他的脸皮也厚了,心态也比一般人好。
弘昼不爱拘泥于这些繁文缛节和条条枷锁里,因而做事就洒脱了,眉眼上还带着些吊儿郎当的气质,对他们居高临下道,“拿着俸银,就该脚踏实地的发挥余光展现自我,但你们只知道折腾无用的东西,这于国家与皇上就是不忠,典型的奸臣。”
“贝”
“上级吩咐不听从,还屡次以官历欺压,以多欺少。企图蒙混过关,弃皇上御旨不闻,对平民百姓之福不顾,就是巧言令色的不义之人。”
“……”
“官官相护只顾私利,同流合污实在可耻。更且枉顾家中老人对你们寒窗多年的付出和期盼,还为族中辱没了名声,这就是不仁不孝!”
众人瞠目结舌,他们不敢插话,因为保不准弘昼就顺势的又拉着说个不得名头来。古来有人不仁,但他孝。有人不忠,但他义。总而言之,普天之下数千年来,真正说得上四不被全然否认的没有几个。
偏偏他们就被年轻的贝勒爷说死了。
堂上被弘昼的一连几句话弄得十分安静,气氛也紧张起来,还不等他们缓过神来,弘昼便爽快利落道,“原来太上皇仁善,留了你们一群人养得一身的毛病。可惜国中为此穷困,你们反而成了不忠不义不仁不孝无可用的蛀虫,那就都算了。”
“没有听到调遣的,打哪来就回哪去,要是执意留下来碍眼的……”
弘昼痛快的摆手,直接从公案上跳了下去,他直接忽略了所有人往外走。说到这里的时候顿了顿,回首眯着眼睛意味深长的看着所有人,声色压低的恐吓道,“爷马上就告状回京!”
“……”
弘昼拍拍屁股,不带走一点云烟就离开了。他方才的话语说的十分厉害,虽然最后有点虎头蛇尾的意思,但是威胁的力度足以叫人不敢生疑。那些心底里的一些打算也不敢说出来,大都乖乖地收拾包袱滚蛋,就算回到原来的任上被人轻视奚落,他们也不敢置喙半句。
因为,贝勒爷会告状啊!
你说怕不怕!
怕死了好不!
尤其是弘昼说完了话,就和平时一样,先去选好的地方实地走了一趟,然后就开开心心的回去提笔写信。
身边的西河画南也都信以为真,一路上对弘昼夸了又夸,又将官员们骂了又骂,十分厌恶。
西河在旁帮着研磨,画南递上茶水便问,“主子,您这是准备要告状了?”
弘昼故意逗他,认真点头,“对啊!这些人阳奉阴违,不就是有点小本事嘛,可没了他们还有大多的在后面等着呢!”
“是是是!主子说的真有道理!”
画南连忙点头,西河对此倒是多了点心,“可这样人到底是皇上挑选的,现在没几日都替换下来,皇上会不会怪罪主子?”
“啊?”
画南一脸诧异,当时惊了一声,而后又摇头道,“不会的不会的,这是他们做错了事情,凭什么要罚主子!”
弘昼看他,“为何不会?”
“就是不会,他们自己做不好,主子好心说也不肯听能怪谁?分明就是他们不知廉耻,不懂上进,偷奸耍滑!”
画南似乎把平时听得都记起来了,又想到自己的身份关系和心理想法,对于官员们的不屑也是显得淋漓尽致。只是顾忌自己身份的原因,所以才不能像弘昼一样狠狠指责。
但也足以。
原来担心的西河一愣,他小心的看了弘昼一眼。发现弘昼没有半点恼意,顿时恍然大悟又懊恼道,“画南说的是。”
他们家主子怎么可能错?
不可能的。
要是主子挑剔他们一句,他们都要无地自容辗转反侧了。可刚才的情形来看,根本就是对方不要脸。
皇上这样疼爱主子,又怎么可能助纣为虐,打主子的脸呢?
两人基本上都是自己比较笨,一看西河竟然有一回也要听他说,画南顿时得意的翘尾巴跟着说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