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昼的请柬只是说丧礼,并没有说是谁,但这个待遇只有胤禛这里。外人只是看着和亲王府又闹起了白事,第一反应是又来了。但下一瞬觉得不对,虽然看着没有上回大,更没有众人哭啼,却有种出大事的错觉。
不会真出事了吧?
有人狐疑,也有不敢贸然登门的,怕到时候惹了谁的不痛快。
弘历就不太在意这些,他兴冲冲的过来,心里觉得就是无伤大雅的小事而已。那么一张笑脸看着里头,一瞬间就凝固失去了所有表情。身上的气质一收,又是京中翩翩的保贝勒,“儿臣见过汗阿玛,汗阿玛金安。”
站在棺材旁边的弘昼偷笑,耸肩道,“有劳四哥走这一回了。”
弘历皮笑肉不笑的扯了下嘴角,冷冷的,“听说王府里不好,担忧阿弟真的有个闪失,所以才急急忙忙的过来。见你真的安然无恙,便要好好收心稳重,莫要让汗阿玛和兄弟们都担心啊!”
“四哥说的是,不过这事阿玛是知道的。”
弘昼直接把胤禛拉下水,他老人家要是真的不允许,上回的态度就不会这样了,更不会失态的看着那份礼单。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就是皇帝也一样。
更不要说现今国库里的东西,都是胤禛十数年里努力抠搜得来的。
弘昼往弘历的身上瞟了瞟,“四哥是最看重兄弟的,又急急忙忙的来,可是带了什么礼?”
“一幅画。”
堂中沉默了一瞬,弘昼手指摩挲一下,努力控制脸上的滑稽之色。倒是胤禛更直接点,抬眼问他,“不是你的吧?”
弘历恭恭敬敬说道,“是吴道子的真笔。”
看过了许多的漫画和古画,弘昼也慢慢地养出了自己的欣赏水平。只要画的好的,他基本上都能喜欢,但吴道子的才是真正的最爱。墨骨利落雄壮,赋色简淡还带着飘举之势。其中几副佛家神鬼的图画,配着他的笔风更是一绝。
这份礼,无论价值还是爱好都很投合心意。
胤禛点头,“那就好。”
弘昼也是松了口气,附上真诚的笑容,“谢谢四哥。”
得到了亲人们的同时鄙视,弘历面上笑着站在胤禛身后,心里却哼了一声。爷的书画虽然不是闻名天下,但好歹也不是见不得人的,待到多年后得人收藏也不是不可能。
至于这样瞧不起?
哼,等着吧。
弘历自己鼓励着,心里的委屈还是在所难免的起伏着,脸上也跟着丧了起来。弘昼对他笑了笑,紧跟着离得近的弘暄也来了。
一个来,两个来,王府里面又恢复了当初的热闹。
不过这回消息没有隐藏,所以大家都知道这场低调又明摆着的丧礼,是因为弘昼心爱的狗狗白白。
想想这里面的道道,就算有人不来,府上也会恭恭敬敬的送上礼物。就算狗再尊贵,到底不是人,许多人落不下面子。再看弘昼没有强求,所以来往之间的全都是奴才和手里捧着端着的礼物。
没有什么外人在,弘昼就大喇喇的坐在堂上数礼。
往日里这是他最高兴的时候,如今看见只有满脸的嘲讽和冷笑,“一个个的,还真是油水充足。”
“不好吗?”
弘暄了然的反问一声,不觉得奇怪。
胤禛看了一眼,见到没有什么事情,又悄无声息的坐着旁人不知道的车离开。
堂上来的几乎都是兄弟和亲近的人,见此也是乐滋滋的蹲在那里看。弘昼并不看重,只是想着狗狗确实没有什么丧礼说法,这么放着棺材里,就是想着更体面点。等到外面人把地方找好了,就给它做成墓放着。
也算是相识一场了。
大家都是熟人,弘昼不用去调解气氛,基本上都无碍的。跟着姑表兄过来的曹沾没说话,他刚来京城的时候,因为生活上的落差常常不自在。但是这两年过去,心态也都放平了,就算有人来嘲讽也不放在心上。
只是这些黄带子们聊得津津有味,话题全都是东家贵西家富的故事。再联想弘昼那讽刺的语气,曹沾心里有些别扭,又对后来人感到默哀。
古往今来,皇家都被推了一代又一代。底下的臣子就不要说了,今朝抄这家,明朝抄那家。
端看自己的命,还有子孙所为了。
想想表妹最近身体很差,曹沾在旁边和弘昼说了一声,之后就回到老宅去。
弘昼当然不会拒绝,他一听是林黛玉原型身体不好便答应了。如果不是时间不对,他倒是想要八卦一下两人之间是否有那么一段情。
大约是看着弘昼话语很少,众人拍了拍肩膀,当做安慰。这些年大家都是成家,各自有了不同的关系圈子,弘暟那样的还跟着出去打仗,一年到头都见不到一回。弘明则是出门做生意,他们四人团要不是因为需要,弘暄也跟着出去跑了。
弘暄蹲在他旁边,“若不咱们喝一杯?”
弘昼点头,“好。”
“不醉不归!”
弘暄言语豪迈,旁的奴才听了便忙着去安排。
佛尔果春得知后拘着众人,没有弘昼亲令谁都不能靠近前院,至于什么喝酒伤身的话是半句都没有提。不过在棺材搬挪出去的时候,佛尔果春自发的穿着一身素净,看着棺材抬着遥遥不见踪影。
回去的时候,佛尔果春还听到有人夸赞她,说她当真是贤惠女子,还帮着给狗做丧。
这话在府里人说着尊敬,传出去后味道就变了,满含着讥讽看低的意思。毕竟嫡福晋是相伴一生的嫡妻,怎么能这么低眉讨好着?
身旁嬷嬷等人听了发恼,不由得说了两句。佛尔果春却是云淡风轻的笑了一声,没有多说。
说句实在的话,白白走了,估计有些人也轻快。毕竟照顾王爷,和照顾王爷的狗是有差别的。再说白白溜达院子已经是小时候养成的习惯,来到和亲王府后担心惊扰不便,平时奴才们都要小心翼翼的躲开才是。
他们看来,死了才好。
佛尔果春才入门的时候,心情确实有些复杂,但也庆幸觉得好过有宠爱的女子相争。比不过一只狗,听着丢人,但也清闲放心不是?
更没有阻碍到她。
唯一让她动容,难以忘怀的是白白从来都不待见旁人,竟然会拖着身子过来。一是看永璧,二则是对她讨好。
是的,讨好。
那一回的眼眸对视里,白白再没有凶悍和防备。它脸上没有半点生气,精神不好连着眉毛耷拉着看不到眼睛了。那双红眸里温温柔柔的,似乎在说话。
它说,主人就交给你了。
佛尔果春想着鼻子微酸,既是羡慕如此情谊,又是庆幸不会遭罪。若是她养的白白,只怕现在哭的都睁不开眼了。
弘昼被放假了两天,之后就被康熙拉着去乾清宫加班学习。他感觉是胤禛告了状,不然也不会有这种待遇。康熙别的不说,他认真要□□一个孩子,那绝对是下苦功夫,让你改头换面的地步。
时间被安排的满满当当,弘昼回去之后还有些不适应,索性就轻装住在了乾清宫。除了偶尔去一趟科学院,上朝议事陪着胤禛外,所有的时候都给了康熙这位糟老头子。
弘时等人小时候都很羡慕,觉得弘昼这么得到众人的疼爱。但是一路长大,直到今天看到上头两位还在加重压榨的安排,顿觉得毛骨悚然。请安的时候,康熙无空和他们闲说,他们也是开开心心的请完就跑。
面对弘昼,态度上也跟着转变好了起来。
兄弟们的这些差异,弘昼隐约察觉到了,但他忙得无法应付。反而康熙和胤禛,最近两人总是聚头一起有说有聊的,但他只要一过去,当时气氛就冷了下来。桌上手上的东西也跟着收起来,不容弘昼闻看。
弘昼觉得怪怪的,紧跟着就被安排了更紧的日程。
今天去顺天府走走,明天到六部看看。这个月去军营里瞧瞧,下个月去代替祭天祭祀。
弘昼忙得没有个人生活,过了年后也是如此。等他又一次从北面巡查,带着十几张厚重的折子回来,柳琴书给他生的长女都快满月了。
他有女儿了!
弘昼开心的围着看,兴高采烈的写了要休沐的请安折子,琢磨着给柳琴书格格的身份。
嗯,正式一点应该是庶福晋?
弘昼不进宫,就想把意思通通递上去。折子很快就驳回,让他明日进宫再说。
老婆孩子热炕头,这不是人生巅峰到圆满吗?还出去跑像话吗?
阻挡人生幸福者?
杀!
弘昼早早睡下,次日出门的时候和佛尔果春说,“准备行装,咱们晌午就动身去别院。”
之后他迈着必胜的脚步和姿态出去,上朝的时候也是漫不经心的,时不时抬头看胤禛。也是巧了,胤禛脸上还都笑着。
弘昼琢磨着事情可成,到时候再哭诉自己连孩子出生都错过的悲剧等等。他脑瓜子里不住的想着,脸上扬起了笑容,忽然间听到苏培盛高唱,“……今传位于朕之五子弘昼……”
什么东西?
传位?
弘昼脑子里忽然被清空,像穷人暴富一样,脸上笑容控制不住的明媚放肆。眼角里光芒照人,带着说不出的嚣张狂妄气质。
胤禛看着眼皮一跳,走近去一巴掌拍脑勺,低声警告,“朕还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