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昼去了几天,很快就被打消了所有的兴致。本来应该隆重的选秀,也是史无前例的变得极短。
宫里没有留下一个秀女,全都各自送回家中等待消息。
所有人都摸不清他的意思,以至于佛尔果春等人那里递牌子进宫请安的人都多了。就是想着打听一下风声,瞧瞧是秀女出了问题,还是皇上又想着什么幺蛾子?
众人怕极了,佛尔果春为此还和弘昼说笑。
弘昼不在意的随手拿了一本启蒙书,永璧这会儿正好是开蒙的年纪。他自己都是苦着来的,也深知早教的作用,因而不强制但会让人再旁边注意引导,偶尔念两句催眠休息。至于选秀之事,他想了想,“你家弟弟也都该成品了吧?”
“傅宁傅文是在挑选。”
无论男女,都会在婚事到来的几年前就相看准备。虽然不是自由恋爱,但婚姻大事关乎许多,是绝不能马虎轻视的问题。
佛尔果春想,难道皇上要帮忙挑选赐婚?
她不由期待好奇的看过去,结果弘昼郑重其事道,“傅文才十四,早了点。”
“那如何才不早?”
“十七八?”
弘昼像是自己都没摸准意思,说的都迟疑起来。佛尔果春看着觉得古怪,心里咯噔,“爷不会想着要将婚期年纪都往后推吧?”
佛尔果春从来都是心中有数之人,逼得她言语不肯定,这辈子都没有几回。一时之间,眼睛都瞪大了,全然忘了平日规矩。
这人直勾勾的盯着自己,弘昼觉得怪不好意思的,“不行吗?”
“这,这怕是不容易。”
弘昼点头,“朕说过各学之间的比试吗?”
“比试?”
“就是觉罗学、官学、民学中,要认真读书,更要劳逸结合。所以学业看重,也要多方面发展和挑选精英人才举行的比试啊!”
“爷确实说过,觉罗学里办了几场也都不错。”佛尔果春回着话,她突的一顿。
这比试的规矩是弘昼定的,考试学生不分出身男女和年龄,更有定期的学院和内部的活动。最初时候他是王爷,虽然有人参加却还有很多芥蒂。但从去年颁下嗣帝圣旨,这规矩再没有人敢置喙半句。甚至有个别人家,早早就让孩子成为其中的一份子。就如自己家的弟弟们,就努力读书进了觉罗学。额涅进宫时就说了些,自己去女学也有所了解,那里当真是自在许多,就是固伦成宜公主都与几位清贵男子相识。
这在以前,是不可能的。
佛尔果春心里觉得荒唐,却怎么都说不出口。她略冷静一想,除了荒唐还真说不出别的话来。因为选秀依旧还在,就算大臣之间互为联姻,到底还是皇上说了算。
学习与终身大事一起?
佛尔果春神情还有些说不出的恍惚,“爷才思妙计,我自以为明白又总是落于人后,真是叹服羞愧。”
这点,确实是不如额林珠和柳琴书。
不过每个人的角色不同,佛尔果春身兼数职,身为皇后更有几分规劝职责所在。她年纪尚幼的时候,李荣保还在世间,胤禛少有几次私下出宫就去过富察府上。胤禛对佛尔果春早有欣赏之意,这回离开也绝对说了很多话。佛尔果春不可能像额林珠她们那样,毫无原则的信赖,更甚至书信传话道皇上不易,叫家中多加配合。
额林珠那样,纯粹是泼出去的水的典型类型,佛尔果春却不能。就算她有好感和爱意,却都是内敛而缱绻的。
弘昼有心不压抑内院的规矩等,但现实中还是让佛尔果春越来越沉稳端庄,变成了乌拉那拉氏那样的皇后。她可以在私下里跟着打情骂俏,对待嫔妃和各家女眷,也是如沐春风挑不出错处。
大概这也是她的长处,胤禛挑眼光毒辣,所以选她做嫡福晋的缘故。
仅仅如此。
弘昼点头,“差不多吧。”
“可是年纪推后,确实不是容易事情,爷觉得年龄几何最好?”
“也不算难事,只要忙着有事情做,婚事自然就不着急了。再说多多努力,事后对自己的婚事才更有好处。”
至于多少岁合适,弘昼也是说不准了。
佛尔果春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只要她大抵知道一点,对着各家女眷也就明白该说什么了。届时再配合两句,也就不会显得太过突兀,叫大臣们难以接受了。
弘昼在长春宫呆了会儿,一起琢磨着秀女的后事,等他回到养心殿的时候,弘历已经等候多时了。
兄弟之间各有差事,弘历基本上都是早朝后过来汇报,顺带说点小事情。这看起来很平常,但每天都能见面,这已经是很多年来兄弟间极为亲密的代表了。
特意过来一趟?
弘昼为了表示郑重,把弘历请到炕的对面,两人相对而坐。弘昼一脸严肃的问,“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知我者,非阿弟也!”弘历笑着弯了弯眼,显出几分俊气风流。
弘历的长相还不错,跟着钮钴禄氏的脸也是清秀模样。平时候潇洒自在,显得几分诗人的浪漫随意。但皇家里规矩不可废,弘昼登基之后,他们兄弟间很少这样你啊我啊的,更不要说叫阿弟了。
弘昼更觉得有问题,“那说说?”
“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府上的高氏秀雅柔情,想要请旨册封为侧福晋。”
“你还没死心?”
“说笑了,此事自然是记得的。”男子汉,说到男女之事上竟带上几分羞涩笑意。不过提起高氏,弘历看着竟和弘时有些相似,“当初就提起此事,阿弟也是知道的。可汗阿玛不应允,最后不了了之,还骂了大一通。可惜奴才就是一届小郡王,并无什么大的本事。阿弟你最是通情,便想再来求一回。”
弘昼第一时间是讶异,随着就想到当初在避暑山庄时,弘时和弘历被拉着轮流怒骂。弘历是相对被骂的少的,没想到大了之后被骂的没有脸面,心态上自然就崩了。见到弘昼,私底下也是几次诉苦。事情过去了几年,永璧都要开蒙了,没想到拥有好几个女人的弘历,竟然对高氏依旧重情。
不是对弘历有偏见,实在是兄弟多年,他真不像弘时那样这么意气用事。
弘昼点了点头,端着碗茶啄了口,“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子,朕自然不会插手,也没有缘故不准的。但郡王的侧福晋只有一个,汗阿玛也为此给你留着,这回选秀朕也看了几个才气俱佳的,你如果有喜欢的都可以和朕说?”
“不必了,就高氏即可。”
“你我兄弟,朕不是小气的人。”
弘昼不看重这些,他自己还收了柳琴书,真算起来高氏比着身份高多了。但是弘历这么疼爱一个使女,做格格都觉得是委屈,这对四嫂而言不是什么好事。夫妻会有芥蒂,熹妃也要到府里住,婆婆看过于得宠的妾室是什么眼光?
王府里乱了家事,可不好。
更重要的是,弘历就算娶了身份很高的女子,弘昼都不会有担忧。
一个国家真正的强大,远不该把关系简单的落在其中一人身上。
弘历听出言下之意,但他决心已定,“高氏入府数载,至今都是最体贴之人。嫡福晋的尊贵不减,只是想要给她体面罢了。”
“那就随你吧。”
“谢皇上恩典。”
弘历笑着行礼,他抬头巴巴的看着弘昼,带着几分催促的意思。弘昼笑了笑,即可提笔写了一封圣旨,让弘历带回去。
次日早朝后,弘时闻风赶来,也提起了如花的事情。弘时已经有了侧福晋,但他是亲王位份,侧福晋可以册封两人。
如花是包衣奴才出生的,就是起步低了点。但她是旧雍亲王府之人,和弘时青梅竹马,还有生养子嗣之功。高氏都能抬上去,如花这里就没道理阻拦了。
弘昼当了这么两回好人,眼看着选秀之后没有结果,再加上佛尔果春对外的风声露出,来往进宫的人更多了。女眷们去给皇后嫔妃请安,外官则跑来弘昼这里请旨赐婚。就算不赐婚,点头答应也可以。毕竟是选秀过的秀女,没有弘昼的点头,他们不敢私自成婚好事。
康熙胤禛面对这种事情,大约会斟酌比较,思量许多。
弘昼早就在脑海里画了一个关系图,等到人走到面前来时,几乎都是有求必应。除了个别品性方面不等对外,基本上都是报以祝福的态度答应。当然还有一些底子不干净的,或者怀着别样心思成婚者,弘昼则在另一小本子上记着。
来日口袋里没钱了,或者看不顺眼了,就可以拉出来收拾。
这种事情都是自己选择的,在后面收拾什么的,弘昼没有半点的心理负担。他主张着这种自由,但底下的人不一定懂,相反还趁机用老套的手段逼迫婚事。
那是一桩看起来门当户对的婚事。
红带子伊尔根觉罗氏,家中已经没有什么重要的职位,但他们家中亲戚都是黄带子和红带子。硬要和弘昼攀关系的话,七拐八弯也说得上一句侄子。他笑着过来,说家中长子是和从二品布政使的嫡女成婚,弘昼听了直挑眉,“朕记得布政使家的格格才情出众,还是女学里的优等生。”
“正是,奴才想着能成这样一桩好姻缘,也着实是祖宗保佑。”红带子说的满脸笑意,仿佛觉得这事情已经成了。
弘昼冷着脸看他,“这么好的格格,怎么会眼瞎看上你家的?”
红带子的脸扯了扯,笑容还隐约的带着,让人看着扭曲难看。他没想到会被这么一句话噎着,嘴巴张了几下,最后才道,“奴才那不长进的儿子,确实是比不得那格格。但他毕竟年轻,品性也不坏,只要这婚事一成,便能收心沉稳做个大人了。”
“那你的意思,朕若不应允,便是坏了你这一支的以后?”
“奴才不敢。”
弘昼懒得说话,他拉出屉子。在许多的本子中,径直的拿出一本来,往后翻了几页就有了数,“布政使大人家风严谨,子女尽是品才兼优之辈。和你们成婚?除非上到老夫人,下到河沟里的耗子都眼瞎耳聋了。”
“皇上……”
红带子顿觉不好,就要跪下去求饶。弘昼却摆着手,身旁自有侍卫把那张嘴巴堵住,“婚姻大事本该你情我愿,狐假虎威仗势欺人的东西,还有脸在朕面前糊弄。来人,去抄了他家钱财抵罪。”
“是。”
红带子瞪着眼,但苦于嘴巴张不开嘴,手脚也被捆住,只能惊慌的拖了出去。
石中在旁换一盏茶,“主子莫要气恼,喝口清茶静心。”
别人看弘昼淡定自若,但身边人却看得分明,这就是生气的征兆。越是有身份的人,喜怒形于色这种大忌,几乎是人人都不自觉养成的。一是不想被看透,二则是大呼小叫显得过于年轻不成体统。
弘昼接过茶碗抿了抿,“不气,朕要不是知道他们家的事情,只怕就要被糊弄了。”
“可惜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还是主子道高一尺!”
石中忠心的拍马屁,他没什么权利,但是跟着在身边,自然明白那个屉子里拿出来的本子代表什么。就算没有大罪,却也少不得欺男霸女,仗势欺人的陋习。太上皇抓了十三年都抓不完,如今皇上便不用心慈手软了。把多的钱抄了,旁人不敢帮忙,京城就少了一家无法无天的纨绔。
日子长了,总有人会知道厉害,自觉的家规严厉起来。
弘昼听了心里高兴,手指在椅子上点了点,“听闻你和茶房的王女官很是亲近?”
石中听着怪不好意思的,又怕弘昼误会,连忙顶着一张老红脸解释,“奴才在主子前行走,王姑姑也是跟着主子的旧人了。有时候是过去叫个茶,便跟着熟络起来。王姑姑不想出宫,奴才这才动了心思。”
“你跟着朕,自然是知道礼数的。这种事情人之常情,你们互相有个伴,后半生才有个交代。”弘昼很能理解这事,就连白白走的时候,他都觉得很可惜当初没有保住它的弟弟。石中跟在身边尽职尽责,早在他年幼的时候就全然认了主子,弘昼自然不想要他老态龙钟了,还跟着身边办着差事没有身边人。
但这事情是女人吃亏,弘昼不好勉强,没想到石中自己争气就找到了。从许多方面来看,两人也是很登对的。
“成了也好,到时候你们则个日子小小热闹一回。”
宫里吃对食,最初是不允许的。虽然慢慢地松动,到底没有主子点头,这事就始终不光彩。甚至有些主子见不得这些,大都是偷偷摸摸的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