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英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置身在昏暗的车厢里,双手双脚都被绳索捆绑,嘴里也塞了软布,马车颠簸,晃得她头晕恶心。
她记得自己在屋中榻上小睡,谁带走了她
旁边传来一声低语“你醒了”
瑶英醒过神,对上一双爬满红血丝的凤眼。
她试着坐起身,动弹不得,想用牙齿咬开手上的绳索,绳索是皮质的,咬不动。
李玄贞躺在她身边,闷哼几声,压抑痛苦,小声说“别崩了牙齿,你咬不断的。”
瑶英咬牙“你想做什么”
李玄贞苦笑“我什么都没做”
“绑走我的人是谁”
能在守卫眼皮底下带走她的人,一定是汉人。
“是李德。”
瑶英心念电转,“不可能。”
李德所谋甚多,他想收复西域,招揽人心,稳定朝堂,巩固地位,西域的光复是足以彪炳史册的伟业,而西域世家豪族并不信任魏朝,一旦他触怒世家豪族,也就彻底失去人心,他不敢轻易打破现在的平衡局面,下旨册封瑶英就是在安抚她,示好豪族世家。眼下,李德不可能派人来抓她。
李玄贞咳嗽几声,虚弱地道“不是李德的指令,是李德派来的死士。我认得他们的头领,他们奉命来抓我回长安,我之前落到他们手上,逃脱过几次。他们混在使团里跟着来了王庭,见我舍身救了你,猜出你是我来王庭的原因,所以要把你一起抓回去复命。”
“这些死士从小接受训练,眼里只有任务,不会顾及大局。”
瑶英焦急地问“他们是不是对我阿兄做了什么”
李玄贞看着她。
即使知道自己的身世,她还是这么关心李仲虔。
瑶英松口气,心计飞转,思考脱身之法。
她不见了,昙摩罗伽知不知道他要是知道了,是不是很着急
他病着,还要担心她
瑶英一边思索怎么逃生,一边担心昙摩罗伽和李仲虔,试着蹭了蹭脑袋,发现头发上的簪子早就被拔掉了,踢踢腿,藏在靴子里的匕首也没了。
瑶英不语。
李玄贞笑了笑,“你不相信我”
他叹口气,望着车顶。
“七娘,我确实想得到你,我会不择手段,不过我知道李德一旦掺和进来,你就危险了我不能让他发现我喜欢你。”
瑶英没有作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马车突然停了下来,李玄贞示意瑶英咬住软布装睡。
一人掀开帘子往里扫了一眼,道“太子殿下,我们安排了另外几辆车马引走李仲虔,您放心,等离开王庭,我们就不用遮遮掩掩了。”
李玄贞的心一沉。
李仲虔如果被引走了,那即使他拖住这些死士,瑶英也逃不了,而他现在身负重伤,连刀都拿不起来。
“你们是怎么混进圣城的谁是内应”
死士笑道“这就不劳殿下操心了,有钱能使鬼推磨。一年前,圣上嘱咐我们一定要把太子殿下带回长安,我们跟着殿下一年了,殿下始终不肯回去。现在我们抓着了公主,殿下可别再跑了,否则,我们就对公主不客气。”
李玄贞冷笑“公主现在是西军首领,你们动了她,怎么向圣上交代”
死士狞笑“我们不管她是什么人只要能把太子殿下带回去,接下来的事轮不着我们操心”
他说着,对着瑶英举起刀。
李玄贞脸色阴沉“别动她”
死士勾唇一笑,收起刀,放下帘帘子“那殿下就安分点,别逼我们动手。”
大道上黄沙漫卷,快马如一阵乌云,刮过大道,马蹄如雷。
李仲虔带着亲兵狂奔数十里,终于发现车马的踪迹,追了上去,围住马车。
“明月奴”
李仲虔一把掀开车帘,扫一眼车厢,一个脸上蒙了面纱的女子躲在车厢中,惊恐地望着他。
他心里咯噔一声,脸色铁青。
“这个也是假的。”
另一个方向。
马车飞驰。
瑶英费了半天劲儿,终于咬开手上的绳索,赶紧解开脚上的,然后把绳索松松地套回手腕和腿上,以免死士看出来。
她心急如焚。
李玄贞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呕了几口血,身上打颤。
瑶英眼珠一转,喝住死士“太子伤成这样了,你们还不停下给他换药他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们怎么回长安复命”
死士们将信将疑,掀开车帘往里看。
李玄贞明白瑶英的打算,配合地浑身哆嗦。
死士一直跟着李玄贞,亲眼看见身上带伤的他为瑶英挡刀,迟疑了一下,怕他真的有什么不测,停下马车,为他换药。
匆匆包扎完,继续赶路。
瑶英面露失望之色,她以为可以多耽搁一会儿。
天色昏暗下来,狂风呼啸。
为了躲开巡查,死士专挑人迹罕至的地方走,周围一片荒原,夜里没法赶路,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夜里气温骤降,冷风刺骨,车帘被风吹得飒飒响。
李玄贞艰难地坐起身,掀开车帘,扫一眼外面,道“等会儿抢匹马就跑,不要回头,往南边方向跑,他们很狡猾,没有往东走,而是在往北走。”
他回头看着瑶英。
她神情紧张,全神贯注地观察外面的动静。
发现被抓后,她虽然焦急,但没有惊慌失措,在她流落西域的那段时日,肯定已经习惯这种日子。
他心头滋味难言。
两人耐心等到半夜,无星无月,四野黑魆魆的,李玄贞挣扎着下了马车,说自己要去如厕,不想弄脏车厢,死死士哈哈大笑,扶着他走开。
暗夜里,李玄贞眼前发黑,手脚发颤,等了足足半盏茶的工夫,狠狠咬破舌尖,猛地一个扭身,抽出过来催促他的死士腰间的匕首,刺向死士的喉咙。
另一头的马车里,听到骚动声,瑶英赶紧爬下马车,吸一口气,迈步狂奔,翻身上马,一提马缰,冲入茫茫夜色。
死士不会杀了李玄贞,李玄贞没有性命之忧,她必须尽快逃出去,就算失败被抓,也能拖延点时间,或是留下点痕迹。
很快,身后传来密集的马蹄声和死士的呼喊咒骂声。
瑶英咬咬牙,催马加速。
身后死士越来越近,近到她能看到他们手中寒光闪闪的长刀,呼喝声就在她耳边响起,一个死士张开大手抓向她的胳膊。
嗖的一声锐响。
死士惨叫一声,跌落马背。
铁箭连珠射出,嗖嗖声一声接着一声,如长虹贯日,惨叫声四起,几个死士先后落下栽倒在地。
瑶英喘得像拉风箱一样,抬起头。
前方暗夜处隐隐有暗影浮动。
一人一骑从黑暗中冲了出来,马上的男人一袭蓝衫,肩披白袍,身影挺拔,手持长弓,腰佩箭囊,沉着地引弦搭箭,箭矢如电,凶猛霸道,又有种慈悲意味。
又有几个死士落下马背。
黑云暗涌,夜色浓稠,铁箭的寒光映在男人脸上,映出面巾下一双冷冷的碧色眼眸。
瑶英张了张嘴巴,眼眶倏地发热。
天地间,只剩下他朝她疾驰而来的蹄声。
身后喊杀声震天,黑马转瞬间驰到他跟前,男人一手持弓,一手揽住她的腰,一个轻巧的借力,把她抱到自己怀中,她伸出手,紧紧抱着他的脖子,感觉到自己安稳地落在了马背上。
瑶英浑身都在战栗。
昙摩罗伽展开白袍,把她裹进去,垂眸看她。
瑶英泪盈于睫,颤声道“你疯了。”
和评价李玄贞一样的三个字,却是完全不同的心情。
骏马狂奔,颠簸中,昙摩罗伽一言不发,手按在她脖颈上,把她紧紧地按进怀里。
瑶英听到他他的心跳,依旧缓慢从容。
和尚,你疯了啊。
瑶英笑了笑,泪花闪烁,震惊,酸涩,甜蜜,欢喜,心疼,担忧万般滋味翻涌沸腾,心里慢慢安定下来。
“阿郎找到七娘了”
亲兵大声喊他。
李仲虔沉下脸,狠狠地瞪一眼昙摩罗伽,策马上前冲杀。
算了,这个苏丹古很聪明,知道他和瑶英不会无故离开圣城,肯定是出了什么事,找过来和他一起四处寻找追查死士的踪迹,这一路奔波,多亏他熟悉地形,他们才能追上来,苦劳功劳他都有明天再找他算账
噗嗤一声。
匕首直刺入血肉。
剧痛传来,死士低下头,看着李玄贞,不敢相信。
“太子,李仲虔来了,你杀了我,就不怕李仲虔杀了你我们现在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
李玄贞目光阴冷,抬起匕首,一下一下,毫不留情地刺进死士的胸膛。
死士惨叫,两人一起从马背跌落。
李玄贞在地上打了几个滚,看到死士捂着伤口站起身,飞扑上前,抱住死士的腿,死士踉跄着倒下,他爬上去,匕首划破死士的喉咙。
死士瞪着他,死不瞑目。
李玄贞丢开匕首。
“想伤她的人一个都不能留”
这些人有秘密传讯的法子,能神不知鬼不觉地传递讯息,一个都不能留。
绝不能让李德知道他的心思。
李玄贞瘫倒在地,闭上了眼睛。
李仲虔带着亲兵解决了剩下的死士,策马转身。
“明月奴”
隔得老远他就大喊。
“没事吧”
瑶英回过神来,从昙摩罗伽怀里探出身子,“阿兄,我没事。你呢没受伤吧”
“我没事。”
李仲虔摇摇头,道,看着昙摩罗伽抱着瑶英的那双胳膊,浑身不舒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