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东旭第二次见到韩栖迟同第一次隔了一个多礼拜，碰面的方式不太友好，因为碰面的场合和碰面时的气氛很不友好。不是他和韩栖迟不友好，是韩栖迟和导演李应福气氛僵硬，被牵连进来的艺人们安静吃瓜。

事情算大算不好，起因在于美术组的总导演说错了话，是不是故意的很难判断。

韩栖迟的团队负责所有室内的景，从鬼怪们的家到女主和女二一起工作的炸鸡店等等，只要是室内的都由他们负责。他们这边做好了，李应福要过一遍景。本来这事跟艺人们无关，不过李应福邀请了四位主演看景，理由是以后就是他们使用的屋子了。这个理由其实有点牵强，但导演说了，那就去呗。

一行人先去看的是鬼怪们的家，负责给大家介绍家装陈设的是个小姑娘，疑似韩栖迟的脑残粉。妹子从进门玄关处就开始介绍，开头一句就是挂在墙上的画是莫奈的国会大厦系列之一我们d特地选的这句话跟妹子的口头禅一样，小到挂画，中型的是走道边的博物架，大到餐厅的墙壁以拱门形状的玻璃墙为隔断，再到吊灯，瓷砖包括地垫、杯具、碗碟等等。每一个都是我们d，我们d，我们d。

李东旭听多了有点被洗脑的感觉，估计现场不少人都有。刚开始那妹子这么说时李东旭以为韩栖迟会谦虚一下，结果没有，全程韩栖迟都没怎么说话，让妹子自由发挥，直到美术导演说出那句看来制作费是真的全砸在这里了，也不知道后续能不能再利用，要是不能就浪费了。

拍摄用的道具在拍摄结束后一般有两个去处，一是循环再利用，这部拍完了拍别的戏的时候再利用。这种是道具的归属权很明确的情况下，比如tvn制作的项目，道具是用项目经费购入的，那道具就属于tvn，至于tvn拿回去之后怎么处置是tvn的事情。第二种是归属权不明确，项目经费拨出去由专人接手全权处置，那什么东西是买来用的，什么东西是找品牌方借用的，这个由项目负责人决定。等项目结束了统一报账，买来的就归制作方，租借的就付钱之后还给品牌方。

上述都是价格到一定程度的道具才会有的处理方式，便宜的没这回事。

美术导演用玩笑的语气说出的那句话在不同的人耳朵里有不同的理解方式，但最后落点都是在询问韩栖迟，她特地为项目选的这些高大上的用品最后要怎么处理，是还给tvn呢，还是这么说。特地为项目准备的，那项目结束之后还能循环利用么。要是不能，那这制作费的损失算谁的。如果是找品牌方借的，那报账的时候可要算清楚了。

内容是有些挑衅的，但语气是开玩笑的。这话要是在李东旭这里很可能哈哈哈就过去了，偏偏碰上了韩栖迟，她不接茬。美术导演的话是对她说的，她不接话也没有其他人接话，这话就这么掉在了地上，弄的美术导演脸上有些挂不住。

现场静了有两三秒，介绍的小姑娘无措的看着韩栖迟，韩栖迟笑看她一眼，妹子就淡定了。淡定了的妹子学他们d当之前的话不存在，笑呵呵跟大家说这里就差不多是这样了，问大家要不要去看看炸鸡店。

进门前表情还有些严肃的李应福到这时倒是松弛下来，心情颇好的招呼众人一起跟着小姑娘走。李东旭自然也跟上去，快出门的时候被金高银偷偷拽了下袖口让他回头，微微侧身瞄了眼身后的李东旭刚好看到韩栖迟从美术导演身边擦过去，那真是一个眼神都没给的就过去了。

金高银抿嘴偷笑，她是觉得美术导演刚才那么说挺没意思的，李东旭咳嗽一声让出道没几年的小朋友别掺和这种事，碰了碰金高银的肩膀让她跟上，自己也跟着大部队下楼出门。

这么个小插曲本来李东旭或者大部分人都没在意，但谁都没想到，看完了景之后大家一起去吃饭的路上，李东旭的经纪人打了个电话给他，跟他说，执行导演问他们对刚才的景有没有什么看法。这种看景的小事经纪人没跟来，执行导演也不会特地去找艺人，电话打到了经纪人那边，经纪人再转述给李东旭的时候，两人都懂背后的意思，美术组可能要出问题。

有些话李应福不好直说，艺人就没这个顾忌，他们在制作组的地位相对低，但对整个项目又很重要。美术组跟艺人息息相关，道具只是其中一环，造型才是重点。这个问题要深入的理解，那问的就是艺人们对美术导演的审美认不认同。要这么问这个回答就很关键了，谁知道李应福想要艺人们选谁呢。说到底，还是总导演最大。

经纪人的意思是他们不掺和，两边不得罪就好了，李东旭也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给制作组的回答就很官方，挺好的。电话一挂李东旭就去找孔侑，问他有没有被制作组问那个问题，孔侑还真被问了，他的答案倒是不官方，很直接的就说他更喜欢韩栖迟的风格。

李东旭诧异的看着孔侑，孔侑明白他的意思，带李东旭去他的车上拿了个文件夹出来，递给李东旭示意他看。李东旭打开文件夹也懂孔侑为什么立场鲜明的选韩栖迟了，厚厚的一本文件夹里是孔侑每场戏的搭配，细致到每个袖扣存在的理由，对应的是哪场戏。说实话，李东旭没看过这么细致的造型打样，他有点好奇。

“电影的美术团队对待人物造型都这么细致的吗”

孔侑摇摇头，示意李东旭看正在和李应福说什么韩栖迟“应该是她的团队才这样，我的造型师说她也没见过这么婆妈的作风，讲起来没必要，不管是电影还是电视都没这个必要。除了在剧情里有特殊含义的配饰，人物本身的穿搭只要符合人设就行了。不过么”笑看李东旭一眼。

李东旭了然接话“精益求精总是好的。”更重要的是感觉被尊重了，这种文件夹送到总导演那里是工作，送到艺人这里就是尊重艺人的工作。

合上文件夹还给孔侑的李东旭忍不住又看了韩栖迟一眼，心里有些感慨，果然没人能随随便便成功，魔鬼都在细节里，能掌握细节的人就是战胜了魔鬼的人。可也有些说不上来的失落，他不知道这份打样是只有孔侑有，还是如何。可孔侑有，他没有，哪怕他也清楚他跟孔侑的层次差的远呢，心里也不免有些被小瞧了的不舒服。即便他知道，就算他也有这份打样，也觉得韩栖迟的作风更招人喜欢，可在面对制作组的问题时，他还是会选择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回答一个不疼不痒的，还可以。

即便如此，即便如此，还是会不舒服。

高中就入行，摸爬滚打起来的，近几年也算是走到了一线，李东旭很长时间没经历过这种刚出道时，只能蹲在一边吃盒饭的失落了。那滋味不好受，那滋味尤其能激励人奋斗。要是早些年，兵役之前，他最红火的时候受到了这样的待遇，他估计会发脾气。可现在么，也就是笑笑，就过去了。

人得看得清自己的位置，不如人就是不如人，这是自己的问题，不怪别人区别待遇。

平平常常的一顿工作午餐结束，李东旭以为下午就没什么事了，没想到吃完饭后没散场反倒是去了tvn，按照李应福的说法是，开个小会。会议的内容就是美术组出了人物造型的打样，让艺人们看看各自的造型，要是有意见现在就能提。

会议室里坐在主位的李应福话都还没说完，相邻而坐的李东旭和孔侑就对了个眼神，都知道，好戏开场了。艺人可没资格提人物造型有什么问题，只要不搞的张冠李戴那么夸张，制作组让穿什么，他们就要穿什么。现在，艺人能提意见了，可不就是好戏要开场了么。

助理导演挨个给四位艺人们发美术组的造型文件，说真的，李东旭要是没看过韩栖迟给孔侑的那一版，他还真对这些造型没什么想法。不是他对自己的角色着装没要求，而是专业的事情就交给专业的人去做，这是基础常识。他负责的是演戏，造型是造型团队要去考虑的。

可看过了更好的，面前的就只能算一般。无功无过的一般，不出彩但也没有大问题。

问题就在于，看过更好的了。

这个会议韩栖迟没参与，来开会的人是美术导演，前半段气氛很和谐，四位主演给的评价都是，还行，不错，挺好之类的。让气氛急转直下的是大家都看过了之后，美术导演以为会议差不多就到这里了，会议室的玻璃门被人敲响。

所有人转头看向门口，李应福扬声说了句进来。

李东旭在某个瞬间觉得耳边有bg，激昂的音乐，专门为主角出场做铺垫的音乐。似有似无的音乐声随着进门的一男一女，分散左右站在门边给后来的人让路，铺垫感就更强了。

仿佛一个礼拜前的停车场，高跟鞋哒、哒、哒的声音又出现了，穿着修身西装进门的韩栖迟，站定对众人微笑，那是每一个眼神都尽量跟每一个人接触的笑容，胜券在握的笑容。

李东旭对上了那个笑容，对视的那一秒，那种不舒服又冒头了，因为他觉得那个笑容里充满了傲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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