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回到家的纪墨收获了来自父亲的表扬——“比你哥哥那时候可强多了”,显然,比较方是曾经耍小聪明偷懒的纪奎,对方听到这样的话撇了撇嘴,很是不满,却没敢吭声。
古代大家长的权威,还是让人不敢挑战的。
纪墨已经到过好几个古代了,它们各有不同,大体上却有一点是一致的,就是家长对子女的权力比较大,除非家长自动放弃这部分权力,否则,棍棒抡下来,就是打死了子女也是不用赔钱的。
子女,更像是他们的私有物,可以买卖,同样也可以随着性子管束,这种情况要到子女成人自立之后才能好一些。
自小就生活在父亲阴影之下的孩子,长大之后也不会对年老的狮王顶嘴,一层层压下来的,不仅是父母对子女的长久管束形成的威严,还有封建礼制层级化的权威。
如纪家这等当惯了奴仆被人领导的药植师,更是如此,一整个家族,就像是一个小型的层级分明的社会,长辈在最高层统管全局,小辈在下方芸芸碌碌,一个个小辈就像是一颗颗螺丝钉,组合起了家族这样的庞然大物,抵抗着外来的浪潮,同时为内部的存在提供安全生活的土壤。
纪墨在第一个世界就学会了察言观色,每次穿越又都是从婴儿时期一天天过来的,对一个小家之中的食物链顺序还是比较明白的,在古代,基本上也都是男权,别看父亲不说话,父亲一旦说话那就是最管用的。
他会下意识更讨好男权的当权人父亲兄长这类角色,相较之下,母爱更为天然,反而不用费太多心思就能够获得,很多时候都可以稍稍放后一些。
吃了晚饭的一家人并没有闲着,纪母会帮着做一些简单重复的工作,比如说分拣药草,根是根,叶是叶,分开放置,把不能入药的部分择出来单独放在一边儿,之后可以当做牛羊的草料。
有些毒性的会放在其他地方,也不是完全没用,处理一下当做肥料也是可以的。
纪父带着纪奎和纪墨出门,纪墨之上其实是有四位兄长的,纪奎是第四个,前面三个大的,已经各奔东西了。
古代都习惯聚族而居,纪家这个家族在这片地方繁衍生息的人口已经太多了,相当于一个近千人的大村落,房舍很有特色是围成圆圈儿的,不是如少数民族那种直接建成大圆圈的土楼,而是一个院落一个院落兴建,最后围成了两个大圆圈儿,里圈和外圈。
里圈都是纪家嫡系,嫡系再嫡系,这样的嫡系部队组成的,外圈就比较杂了,旁系的,入赘的,沾亲带故改姓纪的,林林总总,人员复杂许多,因为都姓纪,对小孩子来说,也很难区分里外,除了居住地不同,看不见的权力不同,其他方面的待遇,似乎也都没什么差别。
就算是最核心的嫡系,该下地还是要下地啊!
每每想到这里,纪墨就会觉得自己这个嫡系一点儿都不占便宜,讲真的,里圈的房子也没有更好看啊!反而因为外圈被围住了,想要扩展都不容易,世代居住的话,若是不把人分出去,还真是挤得慌。
他有理由怀疑,三个兄长长大后各奔东西,纯粹是因为嫌这里地方小,住得不舒坦。
最中心,各个院落围起来的一片空地就是纪家小讲堂的常备用地,纪父是讲师之一,每到晚饭后,纪家嫡系之中的这些人就会轮流给他们这些孩子讲一些药植师的知识。
这种知识讲解很是朴实,从基本药草入手,给他们讲怎样的是药草,纪家现在种植的药草都是怎样的,先让孩子们有一个概念,区分出药草和杂草的区别,不要等到下地之后把药草都当杂草拔了。
然后才是药性,这种讲解就很平易近人了,什么“其性甘”“其性寒”“通五脏”“立肾窍”之类的,都不是孩子能够理解的,若要讲,就要先来个十万个为什么,为什么“甘”,为什么“寒”,什么是“五脏”,什么是“肾窍”……诸如此类的讲解,随便一个就能扯出一篇文章,以纪家人的水准,大概还难以全概。
这就好像最简单的“11=2”可以是世界级别的难题一样,看起来简单的问题认真解释起来,通常都包含着复杂的原理。
纪家不会太多的高大上的内容,也讲不出来那些,所以对药性的讲解是删减了很多,也通俗化了很多的,比如说种植在地里的某样药草,头疼发热了可以煎水喝,或有咳嗽的可以含一片叶子之类的,并不包含制药成分,只是单纯说枝叶根茎各部分最基本的作用是什么,仅是如此的药性,让孩子们记住就要细细讲来,还要拿实物让孩子们传看。
发蔫的药草落到纪墨手中的时候已经更加可怜了,弯着腰,叶片似摊手一般垂着,很是无奈落魄的模样。
仔细看了看药草的样子,发现是今天接触的那种,纪墨抬头再看前面隔着几个孩子脑袋的纪父,目光闪闪发亮,突然觉得对方的身形特别高大了呐!
含笑把药草传给身边儿的人,露天地上,一人一个小蒲团坐着,不用桌子,也没房舍遮蔽,座位也是能够随便更换的,这种小课堂的纪律却极好,没有一个人乱说话的。
纪家在这方面规定极严格,并不允许课堂上随便开口,若是有那按捺不住说话的,就会被讲师赶出去,下一次再想进来就难了。
这些来听课的并不只是里圈的孩子,还有外圈的,名额少,数量多,一个人身后总有无数等着替补的,就是不被挤下去,能够落座在这里的都会更用心。
弥漫着些许竞争气氛的课堂环境,显然会让大家更集中精神,一个个生怕被赶出去。
孩子们在过来之前都被大人们耳提面命,若是被赶出去,他们还不知道长远影响是什么,却明白回去必然要被大人打断腿的。
这种情况下,坐在各自蒲团上的孩子们连小动作都少的。
课堂时间短,讲完一种药草的药性作用之后,纪父并没有马上讲解另外一种药草,而是继续讲这种药草该用的种植方案,如喜干燥喜阳光之类的,还会讲多长时间浇水,水浇到怎样的地步是浇透,浇到怎样的地步是湿润,其中具体的衡量方法也会告诉他们。
才讲完这些,天色已经很黑了,看不清东西了,纪父就不再讲,放了孩子们离开。
起身的孩子们捡起各自的蒲团,抱着蒲团就跑,欢笑声一下子响起来,纪墨走到纪父身边儿,一同的还有纪奎,若是纪墨自己选座位,肯定是坐在离纪父最近的位置上,纪奎就要往后面坐,而他拿着蒲团,所以听他的。
“明天你的那块儿地就要浇水了,你慢慢来,让你哥哥帮你。”纪父抱起纪墨往回走,纪奎抱着三个蒲团跟着,天色暗了,看不到他的表情如何,纪墨只管高兴应下,有什么比父亲惦记着自己更好呢?
再来一次,他也还是会很享受这种被关心被爱护的感觉。
只是师父的下落,还是不太好找。
有了上一次纪姑姑的事情,这回看到师父姓纪,纪墨就知道要先从身边人找起,可惜祠堂什么的,不是他这样小孩子能够随便进的,族谱也轻易不会打开,文字还不一样他未必看得懂,他又不好满处去问谁叫纪桑,被人听到了也会觉得奇怪的。
里圈就有两百多人,外圈更是八百多人的姓纪的,在这些人中找一个纪桑,还要考虑到可能会重名,或者同音不同字,对一个小孩子来说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暂时没什么好方法的纪墨只能用笨办法,从里圈开始,尽量弄明白每家人都叫什么名字,粗略听一遍,没有“纪桑”这个音的就略过,以家庭为单位,开始一点点探问,全当小孩子好奇多话。
这却是一个长久的活儿,实在是古代的家庭关系也很复杂啊!哪一家和哪一家可能是兄弟,然后他们的妻子可能又有亲戚关系,之后又是分家又是什么,绕了一圈儿可能又会听到重复的名字,这才知道“哦,他们原来是一家人”。
次日一早跟着纪奎到田中浇水的纪墨看到了纪奎的豪放派浇水法,对方颇为不讲究地拿着水瓢扬水,倒不是胡乱扬的,而是尽量保持一条直线,让水瓢里的水划着漂亮的抛物线落在药草旁,半是劳作半是玩儿,看起来还算有趣,换着方向来几遍就完工了。
然而那也是对大孩子而言,对纪墨,小水瓢扬起的弧度好看不好看且不说,首先就是不够远,一下浇个两三株也不是个事儿。
所以,纪父说的“慢慢来,让你哥哥帮你”,还真的是把做事情的大头落在纪奎身上了啊!
不说纪奎高不高兴,纪墨觉得就不能这样做,浇水这样的小事儿,他自己还是能行的,首先,他需要一个能够移动的两侧漏水的小桶,这样在田间走一圈儿,就能同时浇两边儿,通过调节孔的大小来控制流量,通过走路快慢来控制流速,应该是可行的。
想到就做,当纪奎浇完自己的那片地,回头看的时候,就看到纪墨拎着一串漏水的竹筒在田间漫步,两道弧线水流映着七彩的光,和着纪墨的笑容一起,给了纪奎一个暴击,这跟他想的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