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再犹豫,转身在旁边桌上拿了台灯,后退一步往窗玻璃重重砸过去。
玻璃应声而碎。
她转身跑病床对面,拉开下面的衣柜门就钻了进去。
下面的这个柜子其实不高,成年人的躯体藏在里面实在憋屈,幸好她很瘦,钻进去并不吃力,里面还有些衣服,最下端有两道一指宽的透风口,隐约可以窥见外面,但因为太低,只能看到地板。
她将柜门拉严实,身体缩成一团,隔着一段距离还是能听见楼道另一头的动静,属于男人的凄厉叫声不知什么时候停了,枪声也没有了,但还有隐隐约约的撞击声响,她没法判断那是怎么发出的。
她的心跳还是很快,背脊渗出一层冷汗,掌心也都是汗水,将枪攥的紧紧的,小心地将保险栓打开,忽然想到韩立。
他也在这栋楼上,那刚才他下楼了吗?会不会遇到尤欢?
他再强也只是个人类,怎么可能匹敌发狂的尤欢……
她咬着唇,脑子乱成一团。
但很快她就来不及再想韩立——那种独属于尤欢的声音又回来了,咔哒咔哒,是尤欢除却人类四肢之外长出的那几只形状奇特的腿落在地板上的声响,这会儿这声响是很有节奏的,也很慢。
梁珺屏息凝神,不敢再动。
整栋楼好像都已经安静下来,除却这个声响就没有别的声音,因而回声也就更明显,在一片寂静中像是一下又一下,敲到了她的心口,她紧张到浑身都是僵硬的。
那声响越来越近,梁珺甚至能判断出,尤欢在病房门口停了一下。
现在这个病房就连个门也没有了,在门口就可以直观地看到病房里的一切。
脚步声经由门口过去,小了点,梁珺深深呼出一口气,手刚摸到衣柜门,那脚步声却毫无预兆地再度变大。
甚至还比之前的节奏快,很快就靠近了柜子。
梁珺没法判断尤欢具体是在病房里什么位置,只能依据声音判断距离,那脚步声在房间里很是徘徊了一阵,近了又远,远了又近。
时间被无限拉长,她在衣柜里佝偻着身体,一只手握着枪,另一只手按着自己心口,耳中除却脚步声就是自己的心跳声,掌心能感觉到心脏的搏动,她紧张到怀疑这心跳声会被尤欢听见。
视线里是一片黑暗,她缓缓地动了下眼珠,不敢有任何大动作地将视线投向那两道细细的透风口。
病房里没开灯,一点光线依旧是楼道照进来的,可也足够了,她心口一瞬像是被冻僵,又像是遭到重击。
她看到了尤欢染着血的一条腿。
那条腿长的很奇怪,她无法形容,非要说的话,是有些像树枝的。
不是形状规则的树枝,反复长了扭曲变形的关节,末端像是马的后蹄,就是这东西落地会有咔哒咔哒的声音,现在它们就停在柜子的外面。
她听不到其他声音,她觉得脑子里都在嗡嗡作响。
她和尤欢之间只隔了这一道柜门。
木制的柜门,无法落锁,就算落锁也没有用,一层薄薄的木头在这个怪物面前是毫无招架之力的。
她呼吸压的很低很小,却还是觉得气流好像在发出声响。
就连咔哒咔哒那种诡异而又骇人的脚步声都停了,尤欢就这么一动不动地在外面停着,她看到地上慢慢地滴落了几滴血。
然后她近距离地隔着柜门听见尤欢的喉咙里发出奇怪的声音,像是粗嘎的痛吟,却又带着咕噜噜的气音,伴随着这种声音,那只腿动了动,往旁边走了几步。
她看不到尤欢走到了哪里,这段时间被拉的很长,以至于她的时间感有些模糊,尤欢在病房里似乎走了几个来回,最后脚步声没往房门方向去,而是朝着窗口的方向去,又逐渐变小,乃至消失。
声控灯灭了,整个屋子陷入黑暗,因为蜷缩身体太久,梁珺的身子都是麻木的,她又等了一会儿,才轻轻地推开柜子门。
被砸破了玻璃的窗口有夜风倒灌进来,病房门没了,那里一个大洞,风在整个房间呼啦来去,被炸到的地方有些零星的小火星,被风吹的一亮一亮,幸而跟前没什么易燃物,梁珺扶着地面,手脚都是僵直的,但也不敢多耽误,挪到窗口往外望了一眼,没看到什么,尤欢应该走远了。
她迈开步子往楼道走,依旧是潜行,轻手轻脚,在黑暗中慢慢前行,楼道横七竖八有几具尸体,血腥气熏的她头昏,有的内脏都曝在外面,她没敢多看,选了另一头的楼梯走,上楼时借着窗外月光扯着衣襟睇了一眼自己肩头的伤口。
好在之前她在伤口贴了厚厚一层纱布,只是隐隐透出血色,她不敢想象如果方才伤口破开血流的多了会怎样……
她拐过楼梯拐角一抬眸,脚下步子一磕。
黑暗而寂静的楼道里立着一个影子,距离她不过几步远,因为光线原因她看不清人,却看清那人双脚浮在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