奖奖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没有怎么出声,但陆薄川从他眼底看到了浓浓的失落。
陆薄川安慰了他几句,奖奖只说:“没事。”
但是越到宋绾过来,他就越是紧张,星星穿着小裙子,眨着一双大眼睛,泪眼汪汪的看着奖奖:“葛格,抱抱。”
奖奖低头,有些费力的将她抱到了椅子上,拿出纸巾给她擦了擦小嘴唇,然后严肃的道:“坐好。”
说完又拿了一个小画板,给星星,让她自己去画画。
张姨看着这一幕,眼眶有些湿润。
这些年,对于奖奖的转变,除了陆薄川之外,最心痛的莫过于张姨了,她从小带着这个孩子,将他当宝一样,那段时间她一看到奖奖冷漠的模样,就忍不住心痛。
张姨道:“奖奖,等会儿看到妈妈,我们要主动一点,好不好?”
奖奖到底还只有七岁,就算再聪明,也还是个小孩子,有些不安的问:“她会喜欢我吗?”
“她会很爱你的。”张姨忍不住又想哭,当年陆家和周家这都是闹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儿,哪里有自己的儿子把自己的母亲和哥哥往死路上逼的道理。张姨道:“奖奖,妈妈她肯定很爱你的。”
奖奖有些没有信心,他还记得那个时候,宋绾说的那句话。
但是他也没有说什么,而是转过身,盯着前面的墙壁发呆。
走廊上响起了脚步声,两人对视了一眼,张姨整个人像是拉满的弦,慌慌张张的站起来,一边偷偷抹眼泪一边道:“应该是他们过来了,我过去开门看看。”
说着就往们边走,将门拉开,一下子就看到门外站着的陆薄川和宋绾。
宋绾站立在原地,紧张到了极致,手心的汗一层层的冒,掌心一片濡湿。
在张姨将门打开的这一刻,她的心几乎要跳出嗓子眼,咚咚咚的,像是要将她的胸腔都给撞碎。
她几乎是控制不住的,朝着门里看过去。然后,她从张姨和门的缝隙中,对上了和另外一双小孩的眼。
那一刻,宋绾脑子里“轰”的一声惊雷炸响,炸得她眼前阵阵发黑。
有个声音像是从遥远的边际,穿透时光和空间的阻隔,如同梵音绕耳,响彻在了她的脑海里。
紧接着,这些声音越来越多,越来越响。
他们变成了普陀山的钟鸣,振聋发聩,狠狠的往她心上撞进去,撞得她五脏俱焚,心神俱裂。
所有的一切再次朝着她卷土重来。
“绾绾,是你害死了爸爸和二哥!”
刺耳的刹车声,她回过头,看到的是周竟的身体,被狠狠的抛起来。
大雨滂沱的夜晚,她被人一把捏住喉咙,抵在车门上:“宋绾,你真是无可救药!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是不是不把陆家的人全部害死,你就不会善罢甘休?”
B市的酒店楼下。
“你是不是还从来没有见过璟言和爸爸的死状啊?既然你没见过,那我就给你看看!”
纷纷扬扬的照片,朝着她洒下来,目之所及,全是触目惊心的血,和腐烂的尸体,以及货车底下残肢血沫的一团。
博世庄园里,她被囚禁,被催眠,所有的一切过往几欲将她覆灭。
可这些场景转换,一点点到了东洲墓园。
她站在褚昭临的墓碑前,手里举着枪。
她要那个害得她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血债血偿。
可一个小小的身影挡住她的枪口。
“麻麻,你为醒么要杀我的奶奶,你不要杀她,好不好?”
“他是谁的儿子?”
“绾绾。”
“滚!”
“我叫你让开!”
“我讨厌你!”
“奖奖,不可以这样!”
“我没有你这个儿子,我的儿子早在四年前就已经死了!陆薄川,带着你的儿子给我滚!”
而与此同时,越来越多的记忆,在这一刻,纷至沓来!
陆宏业和陆璟言的,温雅的,陆卓明的,陆薄川的,季慎年的,周自荣的,以及宋显章和沈晚宁的……
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那些记忆残暴又凶狠,冲击着她的大脑跟心脏。
宋绾整个人晃了一晃。
陆薄川很快发现了宋绾的不对劲,一把抱住了宋绾:“绾绾!”
奖奖立刻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紧张的看着宋绾。
他既怕宋绾不喜欢他,又怕宋绾像当年一样,用着一双带着恨意的眼看他。
然而宋绾像是受不了这种冲击,整个人朝着一旁狠狠的倒了下去。
“绾绾!”陆薄川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况。
她当年几乎没有怎么见过奖奖,要说她最恨的,也是他陆薄川。
他觉得就算要撕开宋绾的记忆,那也应该是宋绾见到她的那一刻,才会被全然记起。他有想过宋绾见到孩子,会受不了,可从来没有想过,会带给她这么大的反应。
他几乎是有些心惊肉跳的将她抱起来,一边往外面走,交代奖奖:“你先带着妹妹在这里!我让郑叔叔上来带你!”
说完以后,又给郑则打电话,让他上来接奖奖和星星,往楼下跑。
楼下蒋奚就在大厅里等着,见到陆薄川抱着宋绾下来,立马站了起来:“怎么回事?”
“快去开车!”
蒋奚也不敢迟疑,结果陆薄川手中的钥匙,赶紧走到陆薄川的车门前,将车门打开。
然后自己开着车,陆薄川抱着宋绾坐在后座。
车子一路急行。
宋绾的头很痛,那些记忆像是洪水猛兽,几乎要将她吞噬。“绾绾,你是不是不把陆家的人全部害死,你就不甘心,是不是!”
“当年爸爸被发现的时候,是被锁在郊区别墅的房间里的,钥匙如今还在我书房的抽屉里,是当年医生从你身上搜出来的,除了你,没有人能进去,他是死于心脏病发,你将他关在那里,直到尸体恶臭,你以为你把这些责任推到别人身上,就能洗脱你的罪名?”
“我当初就应该让闻邵的人把你给轮了!”
*****
宋绾醒过来的时候,陆薄川正在外面接电话。
宋绾睁开眼,看着头顶的天花板。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想起来的东西太多,铺天盖地的痛苦来得太突然,她反而没有什么情绪。
而最后留在她脑海里的,全是奖奖小小的身影。她当时是怎么对着奖奖说出那样的话的。
她用枪指着那个还只有三岁的孩子。
宋绾从床上坐起来,背对着门坐着,她有点想抽烟,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重的烟瘾了。
重到了她几乎没有办法自控的地步。
陆薄川进来的时候,正好看到背对着他的宋绾,刚刚宋绾的模样,确确实实吓到了他,也吓到了奖奖。
他送宋绾来医院没多久,郑则就把奖奖和星星带了过来,但是陆薄川没敢让两个小孩进来,蒋奚正在和医生交谈。
陆薄川深邃黯沉的眸子落在宋绾身上,他抿着唇,喊了一声:“绾绾。”
宋绾没有什么反应,只有无边无际的痛苦将她淹没,她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这样失败过。
她又一次被这些痛苦击垮,她用最直接的方法,去伤害她只有三岁的儿子。那是她十月怀胎,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孩子。
剥骨抽筋,大底也就是如此。
陆薄川走过去,他从后面抱着宋绾,像是抱着失而复得的唯一珍宝,仿佛他一松手,宋绾就会消失不见,他低声的道:“你刚刚吓死我了。”
宋绾却用力挣开了陆薄川,她压抑的,撕心裂肺的哭了起来。
陆薄川心里彻底慌了起来:“绾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