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这些问题紧紧扼住他的喉咙,但等到了训练厅,顾潮又发现一切都不需要什么解释。
因为顾曲玫就站在那个门口。
她打扮过,重新盘了头发,一个水钻发卡优雅的别在发尾,换了精致修身的白色套装,手里拎着一个黑色鳄鱼皮的小包。和上次来的时候一样,旁边站着一个拎文件夹的男人。
好像到这里来,就必须是这种姿态。
训练厅里,马李奥刚刚放下手机。他花了半分钟时间给边随打了个紧急召回电话,刚挂上,就看到了顾潮。
一时间,他有点哑巴。
像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坐着的几个人看到顾潮进来,脸上的表情都有些难以言说的诧异。
余小葱是24k纯直男,压根没想到。
司潭虽然多少有点感觉,但顾曲玫的控诉显然说的很难听,让人一时间没法直视。
连前台也因为拦着顾曲玫所以站在墙角,看顾潮的眼神带着一种重新打量的意味。
熟悉又陌生。
顾潮不敢看这几张平日最嬉笑亲和的脸,他害怕从任何人眼中看到任何一点的谴责,或者恶心。
他已经站直的很艰难了。
顾曲玫看了一眼表,她的眼尾还有一点没擦干净的泪痕,但整个人已经换上不容商榷的高傲姿态,也许是身边站了个律师,这下语气倒是很平静,一点看不出之前的疯癫
“他还没回来吗”
马李奥嗯了一声。
毕竟是顾潮的母亲,即使她态度如此,几个人也还是保持着礼貌“他说最快回来,您等等。”
顾曲玫的声音咄咄逼人“那你们跟他说,律师已经到了,我马上就可以”
“顾曲玫。”
话音未落,她就听见顾潮站在后面,叫了她一声。
像在叫一个陌生人。
“我走,你从这里滚出去。”
夏天的阵雨,来的突然又不讲道理。
几道雷鸣划破沉闷许久的炙热空气,仿佛要撕开一个口子,把温度降下来。
从医院到俱乐部不算太远,但市区的路,红绿灯很多,斑马线也很多。来来往往的行人像一片密集的雨点,和天上落下来的一起,打湿了边随的车窗。
他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心慌感,在接到马李奥电话的那一刻,他第一反应居然不是让对方把电话给顾曲玫,而是先给顾潮打了三个电话。
没有人接。
车停在十字路口,本来就阴沉的天被高架一遮,余光尽是混凝土和沥青的倒影,冰冷的,死气沉沉的颜色。
几个过马路的人走的慢了些,变灯还在路崖,黑色的大g从身边直直开过去,刮起一阵风雨声。
窗外好像有人在骂喊,但边随顾不上,他闯了下一个红灯,手机还在不停给顾潮播电话,但是都没有人接。
雨声混乱着思绪,到俱乐部的时候,车门空荡荡的敞在路边,边随一路都没说一句话,甚至看到了喊他的前台也没有停下,他一直往里奔,跑过散散坐着几个人的训练厅,跑过没有人的餐厅,最后到宿舍。
顾潮的那间里面是空的。
他站在门口,用手机给顾潮打电话,影子在灯下拉的很长,很单薄。
“随哥”
马李奥站到走廊边,说“小顾跟他妈妈走了。”
嘟嘟嘟。
电话那头还是忙音。
边随像是没听见一样,走廊上只留下一点雨水的落痕,剩下就是空档的脚步声。
雨下的越来越大,越是闷热就越是要宣泄,挡风玻璃的雨刮器像打着一片落不尽的水瀑,眼前是一片模糊。
边随的车停在那栋别墅前。
里面亮着灯,却没有人。
他透过和中午时候一样的窗口,那个可以看到气球和蛋糕的落地窗口,看到的却是一地狼藉。
没有温馨,没有庆祝。
只有一地玻璃渣,和被打翻在地上面目全非的蛋糕,两把椅子横倒在地上,还有摔碎的平板和几个盘子。
他怎么就放心让顾潮一个人回去了呢。
微信里已经多出了一排信息,都是他路上发的。雨落在屏幕上,触感变得微弱,边随按着手机一直往前翻,他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出了问题。
他好像和顾潮错开了频道。
对方担心的,承受的,好像他并不知道。
就像他不知道短短几个小时,为什么顾曲玫就知道了,为什么顾潮什么都没告诉他,为什么他就走了。
边随开着车,疯了一样的找。过年时候的那栋洋房,学校门口,他还没送出去的房子,还有老段家楼下。
边随开车在这栋密密麻麻的小区下停了很久,他再给顾潮打过去电话的时候,已经是关机的声音。从接到马李奥的电话之后,他好像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他甚至来不及和顾曲玫说上点什么,一切好像在他不知道的某个时间点,都结束了一样。
顾潮甚至没让他参与这场闹剧。
雨声从傍晚一直落到夜里。
他最后在小区门口等到了老段,边随看到他拎着菜走过来的样子,伞下一件二荆条的背心,他突然想起来,似乎有一个多月顾潮没再提过来吃饭的事。
而他摇下车窗对上对方的眼神,那种心慌的感觉再次让人头皮发麻。
边随一直不信顾潮会无缘无故的离开。
但他突然害怕,也许缘故早就有了,只是他一直没发现。
晚上11点多,郑仁心打来电话,说郑忠霖醒了。他从余小葱那里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小声的问“找到了吗”
边随张口,说了半天以来的第一个字
“没。”
他声音哑的很,郑仁心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能先把人喊过来吃两口饭“你要不要先来医院,老头子醒了,先来看看他,再吃点东西。小顾可能是一下子被他妈妈说狠了,闹脾气,你等他气消了,没准明天就回来了。”
边随“嗯”了一声。
但他知道,顾潮不是会跟他闹这种脾气的人。
也许是还抱着点希望,边随把车开回医院,然后给顾潮发了个定位过去,他上楼的时候已经过去大半天,郑忠霖脱离危险,被转到普通病房的单人间。
他不熟悉医院的楼层,再加上整个人都恹恹的,不太想思考,便拿了郑仁心拍来的床牌去护士站问。
打哈欠的护士看了一眼,说“喏,后面那栋。你跟家里人都说一下,别都搞不清地方到处乱跑。”
边随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现在有点敏感,他眉心皱了一下“家里人”
值班的护士低头继续写记录表,有一搭没一搭的说“对啊,下午还有个过来问的,长的挺标致的,是你家里人吧”
“我还挺有印象的,身上一块青一块紫的,让他去骨科也不去,你赶紧让他有空去拍个片子。”
白绿的灯光从安全出口的门边打过来,有人进进出出,夜风时不时的吹进来。
边随觉得身上很冷。
这句话,这个场景。
后来在他梦里出现了很多次。
好像是他离这个夏天的顾潮最近的一次。
他突然发现自己像个愚笨的恋人,蠢钝的陀螺,居然想不到顾潮会来这里,难过了要来找他。
他像一只第一次谈恋爱的大熊,从树洞里掏出各种最好的蜂蜜,就以为自己很强大,以为已经照顾好了一切。
实际上,他根本不了解顾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