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就注意到马伯文双手全是划伤和水泡,乔婉扔下一瓶修复液后回了自己房间。
“这个药很管用,你试试。”
马伯文举起眼前透明的玻璃瓶,不由得想起乔婉挑着山药走在自己面前的场景。回来这些天,他也应该跟沈月写封信做个了断。原本他们约定好,毕业之后自己就上门提亲,可谁能想到,命运居然跟他开了这么大的玩笑。
在生存面前,情爱真的不算什么。
第二天早上醒来,马伯文发现自己手上的伤口好多了,应该是乔婉给的药好使。
院子里,乔婉正带着孩子们认识野菜,木耳和野生菌已经洗净摊开晾晒,野果用筲箕装着放在桌子上。
“爹,你醒了”
“爹,锅里有粥和玉米饼子。”“爹,我帮你打洗脸水。”
马伯文第一次受到儿子们这么热情地对待,他有些手足无措,像是感动,又像是重新认识了父亲这个身份。
几天之前,他还是一个踌躇满志的大学毕业生,他甚至不是一个合格的儿子。转眼间,他就成了三个孩子的爹,以及两个小妹的大哥。
被孩子们簇拥着,马伯文的视线落在乔婉身上。
她很美,这种美无关长相,而是一种从内心深处散发出来的果敢和坚毅。
这是马伯文以前从来没有在女人身上看到过的光芒,他所认识的、接触到的女性都是娇柔的、胆怯的,就像是花园里的花儿。
既然昨天已经商量好了要种土豆,他们就得先去买些土豆种回来。马伯文以前不过问家里的事情,乔婉更是不知道应该去哪里买。
“这样,我先去村长家里问问。”
马伯文心里为钱的事情犯愁,毕竟买东西可是要花钱的。但是,他不打算跟乔婉说。
有些事情,就该男人来扛。
马家湾的村长是何大牛,他是何半仙的大儿子。五十多岁的他天生是个庄稼把式,全村上下谁提到他都要竖起大拇指称赞一句。
何家勤劳,以前一直都是马致远家的长工。
自从两家人关系发生变化之后,这还是马伯文第一次上门。
“少爷”何大牛一看到马伯文,脱口而出。
“何叔,现在可不能这么称呼,我们都是贫农,您叫我伯文就行。”
何大牛感慨地叹了口气,他算是看着马伯文长大的,曾经村子里最聪明的少年郎如今已经长成了一个真正的男人。他一直关注着马伯文家,见他们关门闭户,尽可能的低调,他心底松了一口气。
严格说起来,他是曾经受过马致远恩惠的长工。
当年他家老二出生,正赶上干旱,地里的庄稼颗粒无收,他们这些长工也失去了收入来源。
实在是没办法,他求到了地主马致远家。马致远二话没说,给他借了两斗麦子,临到离开的时候,马致远的媳妇还给了他塞了一块红糖和几个鸡蛋,说是让他拿回去给孩子和媳妇吃。
从回忆里走出来,何大牛搓了搓手,笑着应了一声,“伯文,你有啥事儿只要我能帮上忙,绝无二话。”
“叔,是这样的,我想在山地里种点土豆。您知道哪里能够买到土豆种子吗”
何大牛听马伯文提到山地,心里很是过意不去,抽签这事儿还真是马伯文运气不好,全村最差的一支签,偏偏就被他给抽中了。八亩山地听着很多,实际上养活两个大人都难,更别提他家还有五个孩子。
“这事儿好办,周队长说了,我们村抄查的物资交到上头去了之后,上头决定给我们村拨一批粮食和蔬菜种子下来。再等几日,有消息了我去通知你。”
何大牛说着,从屋里拿出一袋粮食塞到马伯文手里。
“这个你拿好,再多我也没有。既然你肯叫我一声叔,我也就认下你这个侄子。”
看着何大牛不容拒绝的眼神,马伯文心里暖融融的。这是村长的一番心意,也是两家情谊的桥梁,他知道自己必须收下。
“好,谢谢叔”
“伯文,你既然来了,我就跟你唠两句。山地里的石头要清理干净,才好种地。灶膛里的灰可是个好东西,防虫还能肥地。山坡上种稻子和小麦不行,但是土豆、玉米、大豆、红薯都扛旱。”
何大牛恨不得把马伯文带到山地里手把手的交他,从来没人想过,地主家的少爷也有下地劳作的一天。
“还有你那几个堂兄弟,你最好离得远远的。他们,说不准会连累你。”
何大牛有很多话相对马伯文说,包括他爹娘的去世,家里的妻儿。可在看到马伯文伤痕累累的双手之后,他闭上了嘴。
马伯文告别了村长,将粮食藏在棉衣里回了家。
打开布口袋,里面装的是黄澄澄的玉米面。对于贫穷的马家湾村民来说,他们做梦都想每顿饭有玉米糊糊吃。
周队长接到了别的紧急任务,在离开马家湾之前,他专程来到马伯文家,跟他说了这样一席话。
“马伯文同志,听说你大学的时候念的是农学。我有一个心愿,在离开之前必须要说出来才能安心。我希望,下一次再来马家湾的时候,你们都能吃饱饭,都能穿新衣。别人都说农民是靠天吃饭的,我倒是觉得,知识可以改变农民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