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然又沉默下来,不知给怎么回答穆凉,于亲近一事上确找不到好的措辞,她想了想,趁机道“阿凉近日可曾在意过江南的商铺”
话题转得太快,穆凉心知她不想谈,神色变幻几分,不冷不淡道“没有。”
“如今太平了,江南商铺损失不小,我想去巡视一番。”
林然带着些许紧张,不敢去看穆凉。
穆凉容色一暗,“朝堂上的事你不管了去江南做甚”
“我、不想入朝堂,再者我意不在此,林家生意是林家爹爹留下的,还有洛家的心血,被我这般糟蹋得不像话。我就想去挽救些,等朝堂上稳定了,再、再说不迟。”
一番话在心里默念不下百遍,林然自认为无缝,可真同阿凉说,还是磕磕绊绊的。说完,她就后悔了,挑得不是时候。
眼见着阿凉就要怀疑,她忙道“你要同我去吗”
她违逆着心意开口,穆凉如何感应不出。她记得方成亲时,林然为躲避她也是慌称去江南巡视,如今过了这么久,想法还竟还没有变。
今日不同往日,她与林然之间再无鸿沟,姨娘也好,侄女也罢,这些都不是秘密,天下人都知晓,也被众人渐渐忘却,如今,林然又闹什么
她强按着心头的疑惑,以前觉得林然做事谨慎,顾全大局,不会让她担忧。时常在想,林然懂分寸,知礼数,不会做糊涂的事,这些想法在脑海里根深蒂固,经久不变,本以为就这样同她过一生,想不到还是会半路出差错。
林然的心事不解,她就无法坦然面对她,甚至洛阳城内都无法再待下去,她曾试探那么多次,林然就咬口不言,再问,她也不会说实话,指不定拿些谎话来糊弄她。
穆凉静默良久,方缓缓地点头“让穆师父同你去,你早去早回。”
林然听她同意下来,忐忑又不舍,竟一时怔住了“你去吗”
她咽了咽唾沫,多了些挣扎,阿凉若去,她就同意下来。
穆凉摇首“我不去了,你一人注意安全,洛阳城内局势不大好,我要照顾孩子。”
这些话在林然的料想内,毕竟孩子是阿凉心坎上的人,阿凉定舍不得再次把她丢下来。听到满意的答复后,林然笑了一下,“好,我早去早回。”
“你什么时候走”穆凉问道。
“过了年就走。”林然弯唇一笑。
穆凉就不说话了,垂眸时见到林然袖口处的抖动,袖口处以银线勾勒出来的花纹就像迎风摆动般,狂躁不安。
两人缄默无声一阵后,穆凉起身去书房,林然一阵激灵,想起书房里还未收起的画作,忙道“时辰不早了,用晚饭吧,外面风大,莫要走动了。”
天色擦黑,一眼看去,浓墨重笔的黑夜,寒意袭人。
“好。”穆凉没有坚持,复又坐了回来,林然长舒一口气,吩咐婢女摆晚饭。
新帝登基的新年,百官朝贺,人人都带着几分喜气,新帝治下严谨,待臣僚也算宽厚。年底时的赏赐也颇为大方,朝臣渐渐放下心来。
林然在府里算了一笔账,信阳想是不想还她粮仓了,派人催了几次也是无动于衷,也不知如何打算的。国库里的粮食是多是少不说,总不能拿着她的银子不放。
且林家近几年来损失良多,周转的银子少之又少,信阳都已登基,没有提起给她些补偿,反霸着粮仓不放,为帝者,不厚道。
一日里,她打发府里的人进宫去找陛下,开口就要,她要为阿凉做些打算才是。
她趁着自己记性还好,将林家粮仓的账目一一算清,整理成册,送入紫宸殿,直接要账。
两日后,信阳打发内侍,将账目原封不动地还了回来,还让人传话“陛下说,待家主从江南回来,什么都可给您。”
林然气结,就没见过这么泼皮耍赖的皇帝,她愣了脸色道“给陛下回话,就说我其他不要,只要银子,她若再不还,我就去户部要。”
内侍跟着一笑,作势甩了甩手中浮尘,道“陛下道什么都可给家主,家主何必计较时间。再说陛下欠您的,迟早会还。”
“我不信她,你让她写欠条,或者下圣旨。”林然不信这些冠冕堂皇的话,陛下不还,她再有理,也没有用。
内侍陪笑“奴这就回去问问陛下。”
“赶紧滚。”林然见不得这些谄媚的人,尤其是陛下打发来的,就是气她的。
内侍被赶走后,林然便有点坐立难安,本来安定的心又被搅乱了,极为烦躁,尤其是陛下的态度,让她觉得无法安心离开。
穆凉在书房里听到林然发怒的事,回屋去见她,一进屋,就感觉屋里的人如同浑身炸开毛的猫般。许久不见她这么生气,不由好奇道“陛下说什么,让你这么生气”
不提还好,一提,林然就气得脸色通红,“不还我粮仓。”
“这也非什么要紧的事,不还就不还了。”穆凉也是大方,当初将粮仓给陛下,也是想她没有后顾之忧,能否再回到林家手中,也未曾想过。
“你可知粮仓花费林家多少银子”林然薄怒,见穆凉好说话,添一句道“她就欺负你脾气好。”
穆凉莞尔“那你要得回来吗”
“想要自然能要。”林然知晓自己不该发脾气,深吸一口气,敛住气息,缓和语气道“我想办法要回来。”
瞧着她炸毛的样子,穆凉觉得有趣,安慰道“你要回来做什么”
“难不成便宜她了若是以前她无军饷就罢了,如今她坐拥天下,为何要便宜她。”林然不服气,陛下明摆着就是拿粮仓威胁她。
身为帝王,做这等无赖之事,也不怕人耻笑。
穆凉也不劝她了,林家的商铺里不缺那些银子,林然要的是那口气罢了。她随手翻开账目,看到上面零散的数字,“陛下不还你的理由是什么”
林然憋屈,不好明言,双眉紧紧蹙起“我去做就是了,你就莫要烦了。你下次底气足些,你的就是你的,别便宜了她。”
说得好像信阳做了什么不厚道的事,林然记仇了。她最记恨旁人捏着她的短处来威胁她,不给就不给,下道旨意就可,偏偏拿江南的事做借口。
害她在阿凉面前都是有口难言。
她气得不行,穆凉察言观色,自伸出手拍拍她的手背来安慰她“你本不是爱计较的性子,这次何苦再计较。”
“她威胁我”林然脱口而出,待出口就后悔了,不免觑了穆凉一眼,改口道“不提了,我们去外间走走,瞧瞧她在做什么。”
提起孩子,阿凉就会转移注意力了。
但今时不同往日,穆凉对她每一言都很在意,就算拿孩子做借口,也没有让她闭口不言,勾起她的好奇“她拿什么威胁你”
“寻常小事。”林然语气沉了很多。
寻常小事会炸毛穆凉不信,心中作疑,面上不显,轻声道“拿你我之事做威胁了”
“没有,她从未提过。”林然一惊,想起两人之间的旧事,忙道“不关你的事,陛下如今对你没有微词。”
穆凉见她慌了,趁机道“不是你我,又是何事,你有什么把柄在她手上”
“我、我没有。”林然慌张不已,实在寻不出理由来,急得手足无措,“她就是让我入朝罢了。”
“原来如此。”穆凉作势一叹,以手触及她的额头,竟急到生汗,她心中有了计较,也没有再问。
林然见她信了,轻轻呼出一口气来,牵着她的手“我们去外间走走。”
“好。”穆凉敛下眸色,当作真的信了她的话,温和一笑,陪着她往外间走去。
林然的性子愈发让她不安定了,以前问急了是支吾不言,现在竟学会拿谎话搪塞了,心思越来越坏,去了江南还会回来
太后病重,新帝免了除夕宫宴,也未曾召林然入宫,自己去慈安殿照顾太后,就连长乐也没有踏足宫门。
除夕后几日,百官休沐,天气也算暖和,林然依旧在书房里作画,穆凉带着孩子入宫见陛下。
宫里多年不曾有孩子,穆凉坐宫车一路过去,宫人内侍纷纷诧异,就连来紫宸殿见陛下的大臣也是略带疑惑。
林家主得一女,不是秘密,只是无人见到,穆凉将人带入宫,就算与众人见了面。
走路稳当的孩子,不愿被抱着,下来要走路,走几步跑几步,竟比穆凉还快,走至紫宸殿外时,就见到林湘从殿里出来。
小小乖停下脚步,乍见生人,屁股一扭,往穆凉身上扑去。
见好就收,见到生人就回去找娘亲。
林湘身后跟着宫人内侍,胆大者都瞧了一眼穆郡主手中的奶娃娃,看清楚了就迅速低头。林湘入宫数日,身份跟着信阳也是水涨船高,在宫里却是不敢大意,也极为清醒之间今日的地位,不敢同林然相提并论。
她先朝着穆凉行礼,穆凉抱着孩子侧身避过,“公主多礼了。”
林湘讪讪一笑,又瞧了一眼她肩上趴着的孩子,目光露出羡慕,往一旁退了退“陛下在宫里,我就不叨扰郡主了。”
穆凉颔首应了,抱着孩子往殿里走去,唯独孩子朝林湘投去茫然的目光。
孩子心性大,瞧过就忘记了,无事般跟着穆凉往紫宸殿而去。
紫宸殿换过主人,不见那份奢靡,处处透着端庄大气,恢宏之所,皇权在上,也可见信阳的心性并非像太后那般奢华。
进入后,小孩子不怕生地看了几眼,见到案后的人极为熟悉,眼里透露光彩,迈着小腿就噔噔地冲了过去。
穆凉皱眉,果然又是个小没良心的。
信阳自案后起身,快走几步接过她,抱入怀里,孩子用她独特的方式表达自己的欢喜与宠溺,抱着信阳的脖子,一动不动。
玄衣在侧,瞧着两人的动作,也是一笑,带着宫人内侍退了出去。
亲昵过后,孩子探出头,在陌生的环境里微微有些安分,在信阳引着穆凉去南窗下坐定后,她坐不住了,从信阳身上滑了下去。
迈着短腿,左看、右看,摸摸这个、摸摸那个,最后一屁股坐在御阶上。御座下的阶梯太高,她爬不上去,只能干看着,可瞧见上御座上闪闪发光的东西后,又忍不住往上爬。
穆凉的目光一直在她身上,见她爬御阶也没有出声,反是信阳担忧,吩咐宫人过来看着。
她将一道还未盖玉玺的圣旨递给穆凉,“这是孩子回陈家的旨意,你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