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凉心中明白整件事的缘由,信阳不过是提醒罢了,她从中说和道:“她算计你作甚,你要端正些,旁人拉你去浮云楼,你会去吗?”
林然戛然而止,垂着脑袋不说话了。穆凉也没有多加计较,反拉着她的手从穆能身旁走过,两人回梧桐院休息。
等她们人影消失后,穆能才想起自己匆忙出府要去捉人的,手中的鞭子顿时失去威慑作用,他长叹一口气,丢了马鞭又转回书房。
林然一路乖巧的跟着穆凉回院,不敢作声,脑海里只将整件事前后又想了一遍,阿凉为何会来得这么及时?
她张口想问,又怕惹阿凉生气,踌躇半晌后还是没敢开口,讷讷地坐在一旁。
桌上还摆着许多账目,穆凉只看过小半,她顺手推给林然:“你且看看,不懂再问我。”
林家只林然一人,甚事都是穆凉在打理,她不想将林然教成游手好闲的人,幼时便教她看账目。眼下她已及笄,也该交给她打理了。
她心思想得好,林然却无心去看这些,看着厚厚的账簿后,抬眸觑了她一眼,低声道:“你不生气吗?”
“气什么,你不过去学喂锦鲤罢了。”穆凉头都没有抬,目光落在账目上,看着真像没有在意浮云楼的事。
她越平静,林然就越心不安,尤其是面对阿凉冷淡的神色,她感觉身上哪里都不舒服,想了想选择凑到她眼下,“阿凉,我今后不去浮云楼了,好不好?”
“去与不去在你自己的决定,平日里在外,又无人跟着你。”穆凉道。
听着这番话,总感觉哪里不对,林然细细一品,阿凉还是生气了,她在说着赌气的话。
她解释道:“阿凉,我今日过去是因为长乐公主说、说让我学习如何取悦你……”
话说到最后,声音如同蚊子哼一般,穆凉还是听得清楚,她就晓得长乐绝对不安好心,沉默须臾后,她才道:“以后不许同她玩,离她远些。”
林然忙不迭地点头答应下来:“不玩了、不玩了,以后见到她退避三丈外。”
她红着脸蛋保证,让人无法硬着心肠再生气,穆凉也不气了,将账簿推给她:“仔细看看。”
“我晓得了。”林然低声应承着,认真去看着账目,繁杂的数字也变得可亲了。
看过须臾后,婢女过来传话,陛下有旨,让林然明日去宫里叙话。
林然未曾在意,反是穆凉脸色沉了下来,吩咐婢女退下去,也不去说话,继续看着账目。
到了晚间的时候,穆能放心不下,带着一身酒气来了梧桐院,他与八王方饮了酒,熏得林然皱眉,让人去办醒酒茶,“阿爹怎地又饮酒了。”
“不饮酒又能做什么,你明日入宫小心些,莫要与生人说话,另外见到陛下,她说什么你就应什么。”穆能叮嘱道。
林然不乐意,道:“陛下又想做什么了,召我入宫为的何事?”
穆能靠着坐榻,仰首沉思片刻,想起八王的话就说了出来:“太子有女初长成,性子温顺,谦和待人,且甚是美貌,如今正择驸马。”
“阿爹说话怎地说一半留一半,择驸马召我入宫做什么?”
“陛下想将人嫁给你……”穆能脱口而出。
林然觉得好笑,“阿爹说什么笑话,陛下向来看不起商户,如何会看上我。”
穆能酒饮得多,思路略有些模糊,林然问,他就答:“看上你?你想得美,看上你的银子了。”
林然莫名被嫌弃后,不觉此事有些荒唐,不屑道:“我不娶,都是郡主,我只想娶阿凉。”
“你想娶阿凉?”穆能迷糊地看着她,眼前人影晃了晃,又道:“阿凉不嫁你,还没成亲就跑去浮云楼鬼混,以后你若再大些还得了,小混蛋、王八羔子……”
“混蛋就混蛋,我一心对阿凉,你若不答应,我就去陛下面前告状,告你毁约。”林然也放了狠话。如果是混蛋,那也是阿凉养大的混蛋。
蛮不讲理的穆能遇到小混蛋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起身就要去揪林然的耳朵:“你去告,陛下正好让你解除婚约,娶东宫郡主。”
林然躲避开来,厚着脸皮道:“我只娶阿凉,阿爹还是早些回去休息,醒醒酒再睡。你若想开了,就将王妃接回来吧。”
魏氏被送去家庙多年,至今未曾回来。
穆能大手一挥,不理会道:“接她回来只会添乱,我还想多清净些日子,再者我又没做对不起她的事,急甚……”
后面唠叨的话,林然听不清了,她不明白阿爹为何那么在意当年那件事,知错就改善莫大焉,王妃的错为何就不能原谅?
她混沌不解,想去问阿凉,又不知如何开口,思忖再三后,还是选择沉默。
次日一早的时候,穆凉送她入宫,两人一道上了马车,在西华门外后停了下来,林然步行入宫。
她懂礼知宫内局势,穆凉也不好多说话,只嘱咐了几句:“入宫后你谨记本分,不过你背后有九王府,也不比旁人差,受了欺负也用你的方法回击,不需忍让。”
自从被苏昭诬陷过后,穆凉一改旧日里温婉的性子,也不惧苏家,不愿让林然在人前胆怯。
“晓得了,谁再冤枉我,我不让就是了。阿凉,我又非小孩子了,懂得怎么保护自己,你看我像是被人家欺负的吗?至于苏昭,我与她之间还有账没有算呢,总有会算的。”
穆凉这才放心了,给她理了理衣领,林然趁机靠近她,在她小巧的耳垂上亲了亲,又像上次那样拔腿就跑:“阿凉,你等我出宫。”
她就像一阵风般散开,穆凉又被她轻薄,叹息过后,也不生气,只担忧她入宫后的处境。
上次长乐说的荒唐话后,她隐隐感悟,小乖五官轮廓确有几分像洛卿。普天之下,人若几分相像,也是常理,可洛卿是信阳心头上的人,她就怕信阳会做什么疯狂的事。
信阳十多年来念念不忘,对洛卿的想念只添不减,若真将小乖当作替身,真会有人从中算计。
她担忧不已,恨不得将小乖藏在府里,不让她出去。
可惜她二人的身份不允许她有这种想法!
林然被内侍引进内宫,一路走至紫宸殿外。
殿外依旧站着秦宛,她一身朝服,散去几分柔弱,带着为官者的华贵气质,她见到一身杏色锦袍的林然后,同样一滞。
片刻后,她未曾开口,就见长乐从廊后悠哉走过来,有人在,她便沉默不言。
林然见到她就头疼,往一侧避让,不想长乐又走了过来,拉着她亲切道:“昨日可学会了如何取悦阿凉?”
“殿下想多了。”林然忍着想揍她的冲动,将手从她手心里抽了回来,自己再次往后退了退,如同避恶魔一般。
秦宛遥望着长乐亲切的举止,轻轻咳嗽一声,示意她莫要胡来。
陛下心思已很明显,召林然过来是有大事,不是陪长乐胡闹的,尤其是在庄严的紫宸殿外,成何体统。
轻微的咳嗽声让长乐一顿,她回身去看秦宛,笑着踱步过去,媚眼如丝:“秦大人嗓子不舒服,可要请太医来看看,免得耽误伺候陛下。”
她将伺候二字咬得极为准,羞得秦宛侧开眸子,不愿与她对视。
长乐调戏秦宛已是常事,两人都习惯了,就连陛下都有些耳闻,也从不提起。因此,长乐就变得肆无忌惮,好在她调戏的人也不少,秦宛不算特殊。
就如同方才她调戏林然般,不会让人在意。
两人闹过几句后,殿门开启,一身劲装的信阳跨过门槛,长乐勾了勾唇角,上前过去打招呼:“阿姐今日心情不错?”
“没你好,常在河边走,总有湿鞋的时候。”信阳目不斜视,抬脚欲走时,眼前多了一少年人,她蓦地一顿。
她眼中的目光飘忽不定,凝视林然而不语,眉眼紧皱在一起。她身旁的长乐察觉到她的情绪,凑到她耳畔低声道:“那个林家金娃娃像不像洛姐姐?”
“不像!”信阳脱口而出,眸色幽深,看着林然的视线未作移动。
她目光灼灼,让长乐大笑,道:“阿姐,那可是小十九的人,你注意自己的身份,惹恼了十九,她可是会用银子砸死你的。”
谁人不知,林家的万贯家产被穆凉掌控着。
信阳听到小十九后醒过神来,转眸凝视长乐,警告道:“你玩闹是自己的事,莫要带坏了林然,九王叔的性子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穆家捧在手心里的人可不是你能玩得起的。”
“啧啧啧,阿姐这么认真做什么。你看她有几分像洛姐姐,会不会是你俩的崽子,你府里的那位胆小怕事,哪里有洛姐姐的野蛮性子,这个林然倒挺像的。”长乐兀自开口,也不管信阳愈发难看的神色。
“你少胡说八道,世间相像的人大有人在,何必牵扯旧人。”
“阿姐竟然开口袒护了,也是难得,让我真的怀疑林然是你的崽子。不过就算是你的崽子,也是小十九的人,阿姐,妹妹变儿媳,挺有趣的。”
她疯言疯语难以入耳,让信阳忍无可忍,道:“你再这么乱说下去,你与秦宛的私情可就藏不住了。”
“莫急莫急,我就是没事开玩笑罢了,你府里的郡主挺像你的,性子像的,阴狠。”长乐忙道,这位活祖宗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信阳不理她,举步走到林然面前,淡淡道:“你怎地还没长高。”
林然撇了撇嘴,不开心道:“我想揍你。”
“可以,去宫内校场试试,你若能赢,随你揍。”信阳唇角微扬,南城那次她记忆犹新,林然骨子里有股不服输的劲头,明知不可行而行,确实野!。
“我若赢了你,再揍你就是以下犯上。”林然不答应,昨日还被这人算计了,今日定也不安好心。
御阶上三两朝臣,听到两人的谈话后,不觉汗流,暗谈林家小家主胆子颇大,竟敢与公主叫板。
林然不知旁人的心思,只觉信阳公主愈发讨厌了,长不高又不是她的错,见面就提这个,也不觉得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