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纪人在身后一阵猛咳。
宴文嘉连忙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的语气,有些过于跋扈了。他敛了敛声,气息也跟着降了下去:“我的意思是……我,我有钱。”
宴文嘉干巴巴地说完,就沉默了。
顾雪仪淡淡笑了下:“那你一支广告多少钱?”
“……倒也不算多。税后六百八十多万吧。”他除了经常性的不合作外,无论是拍戏时的演技,还是拍广告时的表现力,都是业内相当出众的水平。去年还入选了全球福布斯明星富豪榜。
宴文嘉说完,就又沉默了。
他隐隐约约记得,顾雪仪所在的顾家,好像……并不太……有钱。
这样说,岂不是有点炫耀的嫌疑?
为了洗掉嫌疑。
宴文嘉:“我分你一点?”
“不用了。”
“哦。”
顾雪仪听得忍不住笑了笑,宴文嘉的钱给不出去,还会感到失落?
“不如做点别的。”顾雪仪说。
“别的?”
“嗯,如果你想要捐钱的话,可以捐给一些慈善基金。”
宴文嘉想说不是,我就只想分你好吗?
但他抿了抿唇,最后还是应了声:“哦。”
“几点回来吃饭?”顾雪仪问。
宴文嘉这才恢复了点精神:“八……七点吧。”他看了一眼腕表。
“好。工作加油。”顾雪仪说完,才挂断了电话。
宴文嘉摸了摸耳朵,低低地又应了一声:“哦。”
“好了吗原哥?”经纪人在一边探着头问。
“好了。”
“那,那我们走?”
“嗯。”宴文嘉应声,慢慢地往外走。
宴文嘉入行以来拍过的戏并不多,主要原因在于,他演的角色大都性格极致,身上带有一定的艺术色彩。
比如刺客、画家、皇子、杀人医生……
而那些稍微生活化的角色,他就完全没办法演。不是他学不会。是他身上天生就缺乏生活气。所以总有一些影评人,高高在上地评价他:像个不接地气的贵族,贵族是永远演不了小角色,拿不了奥斯卡的。
但是有那么一刹那,宴文嘉感觉自己好像触到了一点生活气。
什么是生活气呢?
宴文嘉茫然了一瞬,但很快就被他丢到了脑后。
比起这些,现在更重要的是,怎么把接下来的活动时间,缩短……
宴文嘉大步走了出去。
……
等宴文嘉回到宴家的时候,除了宴朝以外的所有人都在了。
大家对视一眼,谁也没说话。
但谁都清楚彼此是为什么坐在了这里。
顾雪仪很快从楼上下来了,她看了一眼宴文嘉:“回来了?”
宴文嘉低低地应了一声:“嗯。”
弄得其他三个姓宴的,都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
宴文嘉的性格太古怪,说是像个神经病也不为过。
要听到他像宴文宏一样认真应声,差不多等同于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宴文嘉对着导演说我从今天开始要敬业了。
顾雪仪转头问女佣:“菜都备好了吗?”
“备好了,太太。”
“嗯,那就先上菜吧。”顾雪仪说着,转头问他们:“喝酒吗?”
“……”一时间没人敢应声。
这是该说喝好呢?还是该说不喝好呢?说喝,她会不会认为我是个爱喝酒的不学无术的混球?
就在他们集体沉默,脑子里一片浆糊的时候,顾雪仪紧跟着出声说:“红酒吧,白酒你们好像喝不习惯。”
她一眼就看出了他们的为难。
她用规矩桎梏他们,是希望他们不要走偏,不要浪费光阴。
但并不是希望他们变成木头人。
宴文柏第一个应声:“好。”
然后其他人才跟着反应过来,陆续应了声。
女佣很快就去取了酒,并且给他们挨个倒上了。
轮到宴文宏的时候,顾雪仪出声:“少一点。”
女佣连忙点点头,就只倒了一口就走了。
“……”
宴文宏多少有点不甘心。他年纪并不小了……但这点不甘心很快又压了下去,化为了一点幸福感。这也是大嫂在关心他不是吗?
想着想着,宴文宏就忍不住自己个儿先笑了笑。
“不太熟悉你们的口味,不过厨房应该是记得的。”顾雪仪说:“动筷吧。”
其他人抓着筷子,头顶的灯光洒下来,还有一丝恍惚。
他们从来没有安安静静这样坐在一张桌子上过。
宴家一共五个兄弟姐妹,却都分别来自不同的母亲。
宴家太庞大,每个人手里都攥着一定的股份和钱,在各自母亲的眼中,对方的孩子都会是和自己争抢资源的存在。
他们之间没有谁对谁有好感。
也从来没有刻意培养过感情。
谈不上有多厌恶对方,但冷漠是一定的。
而大哥宴朝从小就忙。
他们每个人都深刻地意识到了,宴朝和他们是不同的。
也就更加不会同桌了。
所以这一刻,就显得格外奇妙了。
饭桌上大家都还有点安静,是宴文姝最先忍不住开了口:“大嫂你还记得那个冬夜的吗?他的画都卖疯了。卿卿画廊也赚了好多……”
宴文嘉也就紧跟着开了口:“间谍快拍完了。蒋梦的角色换成别的演员了,等补拍完,过段时间我要出国参加活动……”
宴文宏也跟着开口:“资料我看完了。”
一时间,所有人全都开了口,各说各的,跟一群八哥聚一堆儿了似的。
女佣:“……”
女佣震惊地站在原地,对眼前的场景感觉到了一丝丝的魔幻。
但当她扭头再去看顾雪仪的时候,却发现顾雪仪的表情依旧平和。
就在这时候,宴文柏突然开了口说:“我想跨考军校的研究生。”
一下给前面所有人的声音都画上了句号。
宴文姝有那么一刹那,还以为宴文柏脑子挨驴踢了。
顾雪仪也就是这时候才出了声:“怎么突然想去军校?”
宴文柏犹豫了一下。
该怎么说呢?
该说我突然发现跟那帮吃喝嫖赌的富二代朋友混着挺没意思的?该说我突然发现自己仿佛变身成为了武侠小说里的侠客,体内拥有了说不清道不明的力量?
宴文柏张了张嘴,最后只说了一句:“你说的,我可以去做更大的事了。”
宴文姝几人全部竖起了耳朵,听得认认真真。
你说的?
大嫂和他说什么了?
大嫂给他开小课了?
顾雪仪应了声:“嗯,那你想清楚这件大事是什么样的了吗?”
宴文柏其实还没有一个明确的概念,他只是觉得:“……打那些罪犯,好像太容易了点。”
顾雪仪笑了下,举起了手中的酒杯。
红酒与暖色的灯光映衬得她的面庞愈发温柔美丽,她说:“你说得没错。武力终究只是能防身,能为自己谋夺一定的话语权。你有再厉害的功夫,能救一人,救三人,救十人……但是救不了百人、千人、万人。”
“你可以去试试。因为你年轻,所以可以多尝试。”顾雪仪低声说:“干杯,先祝你成功。”
宴文柏怔忡了一瞬,然后才举起了酒杯。
这两个月过得太快。
突然间回头去想,发现她到警局去提他的时候,好像仿佛是昨天的事。
她的凌厉过后,总是温柔。
然后再到这一刻,她又夸了他。
是夸吧?
她还祝福了他……
宴文柏低声说:“谢谢大嫂。”
然后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其余人就有点坐不住了。
宴文柏一定是开小课了吧?
艹!
宴文嘉忍不住酸溜溜地想,难道我工作不努力吗?我不配得到夸奖吗?
宴文姝倒是有几分自知之明的。
肯定是我书看得还不够多!
我要回头多看几本书!
宴文宏倒是沉默极了,一声也没有吭。
顾雪仪抿了下唇,说:“你们也是一样……你们应该有自己的判别能力了,好坏心里都明白。比如酒,喝它的人,不代表就是糟糕的人。但沉溺于酒色之中的人,一定是个糟糕的人。选择做什么样的人,你们自己心里有标准。”
宴文嘉听着听着就觉得不对味儿。
怎么特别像是交代我要走了之前的事呢?
“好了,继续吃饭吧。”顾雪仪说。
宴文姝连忙继续动起了筷子,一边又开始叭叭画廊的事,顺便还讲讲自己在国外怎么样怎么样……
宴文柏还沉浸在刚才的感动之中,迟迟没有再开口。
他胸腔里塞满了热血,也塞满了话,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宴文宏还是一声不吭。
宴文嘉满心惦记着大哥大嫂要离婚了……别说张嘴了,吃饭都觉得挺他妈难吃的,耳边叭叭个不停的宴文姝都贼讨厌……
一顿饭就这么吃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