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慌张的挣了挣,发现自己被绑在了凳子上
“欧导,你这是做什么”
欧执名悠然自得的看他,“做法啊。”
安世东混沌的脑子忽然想起来了,吉人天相
“欧导,欧导,吉人天相大师呢”
安世东不再关心自己被绑起来的现状,迫不及待想要见到救命稻草。
这人本该看起来病弱可怜,眼里闪现的贪婪,大难临头都有着令人反感的光亮。
“他在给你烧香。”
欧执名耐心的跟安世东说话,“大师说,你没几天好活了,他做道士做到底,帮你提前打点好阴曹地府的黑白无常,让你下去的时候,少吃一点苦。”
谎话编得毫无诚意,安世东错愕片刻,喃喃说道“欧导,您别开玩笑了,我、我知道大师是一位慈悲心肠的道长,绝不会见死不救。”
“多谢你的信任。”
清亮澄澈的声音,远远飘来。
若沧穿回了道士蓝袍,长发扎髻,戴了个木簪子,笑盈盈的进来。
安世东当场血色全无。
高烧里残存的理智,都快吓飞了。
他视线惶恐的看了看欧执名,发现欧执名盯着若沧,他便把求助的视线看向若沧身后的杜先生。
若沧的恐怖已经深入他心。
就算若沧是笑着的,在安世东眼里,和冷酷残暴的凶徒没有区别
“大师,杜大师”
安世东伸长脖子喊那位慈眉善目的杜先生,“您就是吉人天相吧。”
杜先生抚着胡须,笑呵呵的把点燃的蜡烛,摆放在室内桌案上。
他给若沧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才笑着回答安世东,“我不是,这位才是。”
若沧笑得亲切,走到烛火前,拿起了三炷香。
“安先生,我和杜先生已经帮你在外面烧过香撒过纸了,这一路你就安安心心的走,绿色通道待遇直接去十殿阎王面前报道,不会受多少苦的。”
安世东脸色煞白
他对若沧的恐惧瞬间如潮水涌上心头,淹没了他最后一丝希望。
救命的人成为了自己最害怕的人,安世东下意识的拒绝。
“不,不可能,你这么年轻,你怎么可能是吉人天相”
他的视线求助一般看向杜先生,平日里瞧不上眼的无能老道,只要开口说“没错我们开玩笑的其实我才是吉人天相”,他一定会竭尽全力跪下来求杜先生救他一命
安世东的全部心思,写在脸上。
杜先生慈祥微笑,伸手帮若沧摆开笔墨纸砚。
“安先生不信无妨。”他说,“等做了这场法事,你信不信也便不重要了。”
安世东心思狡诈,听任何人说话,都能听出多重意思。
杜先生面容亲和,但他怎么就从“不重要”三个字里,听出了杀人灭口的语气
“我来海岛之前,给慈善机构的人留过遗书”
安世东近乎尖叫的嚎道,“我如果死了,警察会根据我的遗书,彻底调查上过海岛的人你们杀了我跑不掉的”
“安先生把我们道教当成什么了”
若沧平静的看他,等杜先生研好磨,提起笔说,“我们好心好意的帮你打点身后事,怎么就变成杀人凶手了”
安世东怕得要死,高烧带来的虚弱成为了幻觉。
他大脑运转极快,恨不得挣脱绳索跟若沧拼命。
什么吉人天相,什么身后事,都是骗子
安世东气得大汗淋漓,呼吸急促,脑内高速运转,迅速回归了他病恹恹的样子。
“大师,两位大师,我真的是走投无路了,我只是想活命”
他哭得真情实意,居然真的挤出了几滴鳄鱼眼泪。
欧执名觉得室内空气都随着老男人的声泪俱下,变得污浊不堪,嫌恶的往边上走了两步。
谁知道他一动,安世东哭得更大声了
“欧导我们也算有过合作,当初风行传媒没给你的电影使过绊子,你看在我们合作的交情上,留我一命吧”
恶人的道德标准,一向只有更低。
付费请风行传媒宣传,安世东竟然能把“没使过绊子”当成邀功的筹码。
欧执名简直懒得理他。
若沧视线安抚气息骤然暴躁的欧执名。
安世东吵吵闹闹最多半身不遂,欧执名一个不高兴,安世东可能当场暴毙。
“安先生,只要你好好配合,肯定性命无忧。”
安世东答应得极快,“我一定配合,大师,你说什么我就做什么”
若沧露出春风般温柔的笑,“那就闭嘴。”
安世东
室内终于安静,只剩窗外狂风乱作的暴雨呼啸。
若沧提起笔,在宽敞的黄符纸上,落下了朱砂红痕。
毛笔摩擦纸张的声音,淹没在清浅的啜泣与海岛风暴声响里。
他持笔画符气势如虹,浑身渐渐逸散出令安世东恐惧的杀气
安世东害怕得不敢看若沧,双眼都被蓝袍道士挥毫沾墨的姿势,刺得剧痛。
明明知道笔尖上都是朱砂墨痕。
他却研究干涩烧灼般,误以为那是人的血液
若沧写符,越写,安世东越害怕。
害怕到浑身颤抖,牙齿根都发出了咯咯的声响。
一张符写不了多长时间,安世东已经后背遍布冷汗。
若沧收了笔,单手拿起黄符纸,端端正正展示给安世铭看。
“这是太上伏魔杀鬼符,安先生,是不是觉得很眼熟”
安世东定睛一看,顿时被赤红发黑的符箓痕迹,烧得头痛欲裂。
浑身由高烧带来的酸痛,变成了四分五裂似的割裂之痛。
明明没有任何人靠近他,安世东却感受到万千利刃,千刀万剐之苦
“安先生”
若沧语气假作困惑,“你看不清吗”
还特地把符箓,更靠近安世东一点。
他拿得越近,安世东表情越痛苦。
安世东不得不咬紧牙关,疯狂点头,“眼熟眼熟是吉人天相的符你就是吉人天相”
之前不愿承认,现在不愿承认也不行了。
折磨安世东的,不再是简单的发烧后遗症。
他眼睛痛、头痛、四肢痛,浑身没有一处安生。
哪怕闭眼不看,眼前也会亮蹭蹭的显露出符箓神秘诡异的线条。
赤红诡异,宛若他浑身凝固的鲜血,泼洒在了纸面上
一片赤红阴森里,若沧清澈的声音问道“要不要烧掉”
善解人意,提议绝妙。
“烧烧”安世东紧闭着眼赶紧点头,以为烧了符箓他就解脱了
若沧把符箓放在香上轻燃。
火舌一舔,太上伏魔杀鬼符一烧,割在安世东身上的刀刃,顿时变为了火钳似的灼热
他止不住大喊出声,痛苦得跟遭受了火刑一样
如果不是绳子绑住他,安世东能当场打滚儿。
“不好意思。”
若沧灿烂一笑,盯着安世东嚎得跟杀猪一样,“忘记告诉你,符箓烧掉又是另外的效果。弄不好的话,身体被烫出燎泡都说不定。”
什么说不定
安世东觉得浑身痛苦,宛如火烧。
后背四肢脖颈,只要浑身还有知觉的地方,都能感受到火舌舔舐的烧灼。
“你、你”
安世东奄奄一息,没了符箓,他终于敢睁开眼睛。
视线里的若沧,笑意森然,安世东声音虚弱的说道“原来顾益身上的燎泡,也是你干的”
“那倒没有。”
若沧真诚恳切,坦率直白,“我听说是他带了七世佛送的佛牌,心不够虔诚,受到了佛祖的火刑啊。我可没那么大本事。”
安世东苦不堪言。
他算是见识到了吉人天相通天本领。
写一张符就能叫他痛苦得想要打滚儿,浑身火烧火燎、尖刀利刃割裂般痛苦。
这群人就算杀了他,也能叫警察抓不住任何证据。
安世东眼泪都流干了。
他长期跟在七世佛身边,当然知道高人的手段,能让活人有多痛苦和无可奈何。
“大师,若大师,您有什么事情,直接吩咐吧。”
安世东心灰意冷。
任谁亲身体验过太上伏魔杀鬼符的威力,都不会再想什么道士慈悲仁爱的鬼话了。
慈悲有的,仁爱也许有的,但是若沧一定没有
他之前的一切叫嚣、指责,都变成了笑话。
安世东颓然坐在椅子上,已经不想活命了。
他活着,吉人天相不,若沧这个煞鬼,能让他活得比死了还痛苦
若沧满意的点点头,终于从安世东气运里,看到阴谋诡计尽退,留下了一片真心。
他笑着说“我知道你信奉七世佛很多年,所以,你告诉我七世佛的信息,我就救你的命。”
不需要若沧喊开始,他就急切的开口道“七世佛是邪教全宗伟靠邪术操控我们”
为了狗命卖队友,安世东做得无比熟练。
若沧面带和煦笑容,听着安世东站在内部人士的角度,谴责七世佛有多邪门。
七世佛属于邪教无疑,但是藏得太高明。
全宗伟以佛教名义蛊惑外部信众,让他们以为自己信了一个轮回七世的阿弥陀佛。
然而懂得七世佛邪教本质的内部信众,打着因果报应的名义,铲除异己。
安世东站在邪教内部,强烈谴责邪教的行为,足够看出他经历这一切的时候,有多清醒。
邪教商业化,令所有人都明白控制自己的是利益,而不是什么狗屁七世佛。
只要有利益,这群敢在刑法里起舞的家伙,又有什么可害怕的呢。
但是安世东说的一些信息,足够耐人寻味。
他说“最受七世佛器重的人,可以拥有戴上佛牌的权力。只要戴上佛牌,做任何事情都会格外顺利,还能用语言影响别人的神志。乔霜、我老婆乔霜就是一个邪教徒你们都看到她的佛牌了你们、你们把她抓起来,就能拿到金银佛牌”
死到临头,还没忘记把自己最怕的女人捎带一路。
安世东眼神期待,等着道士们为他除害。
然而若沧眼睛眨了眨,催道“继续说。”
无动于衷,甚至不关心乔霜会不会为祸人间。
安世东没有办法,只能继续说下去。
想法设法的夸大佛牌的作用,顺便洗白一下自己做过的恶事,都是因为乔霜戴着的佛牌影响。
若沧知道他这些话在说谎。
可谎话说多了,若沧不由自主的想起方仲山。
方仲山不过是和顾益简短一席话,就勾起了心底深处的暴戾,对欧执名动手。
他抬眼看欧执名。
只见欧执名面色沉寂,显然和他想到了同一件事。
于是,若沧打断给乔霜算账的安世东,“顾益什么时候有佛牌的”
“我、我怎么知道”安世东脸色诧异,“七世佛又没有发过公告,顾益被佛牌烫伤了,我才知道全宗伟给了他一块琉璃佛牌佛教七宝,金银琉璃,乔霜那块金链子的佛牌,比顾益的佛牌厉害多了”
无时无刻都不忘给乔霜挖坑。
若沧觉得乔霜说得对。
死不悔改的人,就算滚过刀山火海,还是不会悔改,只想把自己摘出去。
若沧又问“那么现在,七世佛和顾益人呢”
“不知道。”
安世东说不知道,是确实不知道。
七世佛的佛堂一拆,连带着顾益一起销声匿迹。
粉丝在网上大吵大闹要报警,但是自家哥哥本来就是被警察带走的,报失踪,还是报警察办事拖沓
他们根本没有定论,自然也没有回音。
网络风轻云淡,消停了许久。
若沧总觉得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毕竟,现在的顾益如果不去赎罪、不去做善事、不去揭露恶毒七世佛的阴谋,就会寝食难安辗转反侧良心备受煎熬。
顾益和七世佛,早晚有一个会重新出现。
若沧不担心他们那帮人的未来,他担心安世东说的都是真的。
能够控制人心的佛牌,比任何的宗教法器都要可怕。
若沧沉默片刻,看向安世东,“既然你说乔霜的佛牌很厉害,那你也说说陈晓雅吧。”
“如果我没猜错,陈晓雅也有一块和乔霜一模一样的金银佛牌。”
安世东刚才还在滔滔不绝讲述乔霜的佛牌邪门,此时却哑了一样。
陈晓雅的名字,从乔霜口中说出来,他觉得恐惧害怕。
从若沧口中说出来,他竟然
竟然有了一丝怀念。
“晓雅”
安世东苍老丑陋的脸上,真情实意的露出了深情男人的表情。
他喃喃这个名字许久,才声音低沉的说道“乔霜的佛牌,以前是晓雅的。但是晓雅和乔霜那个女人不一样晓雅戴着佛牌,只做好事,脾气也温柔,没有做过任何坏事”
“七世佛真的可以改命,晓雅出道演不了什么好剧本,得到七世佛的佛牌之后,事业忽然顺利起来,不管演什么都会受欢迎,票房格外高,这都是金银佛牌的功劳。”
安世东仿佛找到了最佳佐证,眼睛精光大亮,“这说明,好人戴了佛牌只会越来越好,坏人戴了佛牌只会越来越坏你看顾益,你看乔霜他们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佛牌长眼的”
一句长眼,惹得高跟鞋愤怒敲打地面,在夜色狂风暴雨里敲出“噔噔噔”的声响。
乔霜披着围巾,裹住了听得冰凉的手臂,再也端不住脸上惯常的优雅微笑。
“安世东,你为什么不告诉他们,佛牌到底是什么东西”
乔霜的高跟鞋声响停下,面容前所未有的悲伤憔悴。
她厉声质问道“你又为什么不告诉他们,戴了佛牌越来越好的陈晓雅,最后是因为什么自杀”
乔霜眼里闪着浅淡的泪花,她恶狠狠的摘下佛牌,愤怒的掷向安世东,砸得这个老男人恐惧后怕的唉叫一声
金银佛牌铿锵的落在地面,灯火辉煌之中,阿弥陀佛的微笑变得何其诡异。
安世东看到她,怒火顿时燃了起来。
刚才惜命的样子全然不见,脑海里只有自己被骗的愤怒
“你们、你们居然是一伙的”
若沧笑了,走过去捡起那块安然无恙的佛牌。
他把佛牌挂在指尖,轻轻晃了晃,透过阿弥陀佛的笑,看着安世东狰狞的脸。
“正义的小伙伴,当然都是一伙的。”
他说,“难道我们会跟你们这些坏人,同流合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