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阳春三月,微风不急不缓,马蹄掠过草尖。
何思远一路疾驰,漫长的道路在脚下渐渐延伸,原本五天的行程硬生生被缩短至三天。
刮掉的胡茬一夜之间又长了出来,面上轮廓一片阴影,眼里满是血丝。
杨城渐渐近了,隔得老远,便能看到残破的城门。暗黄色的土城墙上面,稀稀疏疏的长出几颗野草,有枝野花在风中颤巍巍摇摆。
杨城的封城令已经撤了,据说瘟疫已经平息。可是,这座曾经美丽的小城,仿佛没有了生机。
往昔的杨城每年的这个时候,城门口到处是排队进城的人们。许多附近的村民挑着担子,里面装着满满的新鲜蔬菜,还带着清晨的露水。
春日许多野菜疯长,娘最爱芥菜,常从那些挑担子卖菜的老农那里买满满一背篓。爹总是埋怨娘每次都买这么多,接下来好几天都是吃芥菜,嘴里淡得不行。
城门口空空荡荡,守城门的人就斜靠在城墙上,在阳光下眯着眼睛晒太阳。
何思远走到跟前,那人撩起眼皮懒洋洋的看过去。
“何处来?进城做何事?”杨城已经很久没见过生面孔了。
何思远掏出腰牌,递给那人。守门人看了一眼慌忙的站直,行了个礼。
“小的眼拙,不知将军来杨城有何事?”
“寻亲,杨城乃是我的故里。”几个字沉甸甸仿佛从牙缝里挤出来。
“将军,杨城瘟疫刚刚过去,还请将军小心。”守门人把腰牌还给何思远。
寻亲,杨城的人都快死完了,能不能寻得到还是两说哦、、、、、、
何思远牵着马,一步步走在杨城的街道上。往日最热闹的街道,商铺大门紧闭,门前的旗帜破旧不堪。闭上眼睛仿佛还能回忆起之前的人潮如织的景象,如今却一片荒凉。
街上稀稀拉拉基本没有人影,偶尔有一两个掩着面的低头匆匆走过。余光看到有生人走在大街上,仿佛受惊的兔子一般,逃也似的钻进了小巷里。
近乡情更怯,何思远终于理解了这句话。站在家的巷子口,许久都没有前进一步。
一阵拐杖的笃笃声从身后传来,而后是一声苍老的呼唤:“思远?”
何思远回过头,任他在战场杀人无数,也不禁后退了一步。
巷口一个背弯得极厉害的男人,佝偻着扶着拐杖,脸上密密麻麻满是坑坑洼洼。不知是怎么留下的伤疤,仿佛一张脸被大火烧过,扭曲的拼在一起。
“可是思远侄儿?你不是死在青峰山断崖了?莫不是我眼花?”
从那把嘶哑的声音里何思远渐渐感到一丝熟悉,他试探着喊了一声:“堂叔?”
来人正是何师爷,只是不知为何成了如今的模样,分明年纪比爹还要小几岁啊。
“是我,好孩子,你真的没死?你爹娘若是知道了,该有多高兴啊!”何师爷伸出手想要去拍一拍何思远的肩膀,忽的看到自己满手的伤疤,又慢慢把手放下。
“堂叔,如何您成了这样?我爹娘、、、、、、”话到嘴边,哽咽了喉。
“好孩子,吓到你了吧,莫怕。我这已经是命大,侥幸从阎王爷手里捡了一条命回来。那瘟疫极是可怕,先是高热,然后满身都起满了可怖的水泡。许多人都死了,我也不知是怎么活下来的,好了便成了这样。”何师爷已经算是幸运,至少还活着。许多人家,都是全部死绝,人间地狱一般的景象啊,不敢回想。
何思远忽然明白了在街上遇到的几个人为何都掩面而行,瘟疫即便没有把人杀死,留下的后遗症也足够摧毁一个人。
何思远扶着何师爷走到巷口大树下,找个石墩坐了下来。
“我爹娘弟弟可有染上瘟疫?家里人可好?”终是问了出口。
“莫担心,封城前一日,我偷偷通知了你爹,当天夜里,你爹娘弟弟便都出城了。听你爹说要去夷陵,如今应该早就在夷陵安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