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以卿和沈望舒说要去秦都,两人也都不是拖泥带水的人。前脚刚送走了秦国使臣去长安议和,后脚两人便将城中事务安排一番,也踏上了去秦都的路。
此时不过初春,草原上的新雪都还没有化尽,骑马跑上一阵风便刮得脸疼。
这样的时节赶路是不易的,可经过在西北这三年多的历练,路以卿和沈望舒也再不是当初刚离开长安的青涩模样。两人商量了一下,觉得卫家军哪怕围困秦都也不能久耗,再加上秦国的使臣已经往长安去了,便更没有时间让两人在路上拖拉虚耗。
因此从西凉出发,两人带着数百护卫便是轻装简行,策马奔驰的速度哪怕比不上军队的急行军,赶起路来也不算慢。再加上一路太平,如此七八日过去,一行人便从西凉赶到了秦都。
远远地,便能看见秦都外驻扎的大军,“卫”字帅旗迎风招展。
这幅场面对于路以卿和沈望舒来说其实已经很熟悉了,她们在西北待了三年,便是与卫家军打了三年交道。养了这支军队三年,路以卿也不是活雷锋,钱花出去至少是要求个名的。因此她在卫家军中其实也挂了个闲职,名正言顺管着军需,偶尔也会往军营里去。
只是熟悉归熟悉,看到如今这幅场面,任谁都免不了要生出一腔豪情。路以卿也不例外,风尘仆仆的她一拉缰绳,马鞭遥指着军营便道“阿沈你看,咱们这三年的心血果真没有白费。”
沈望舒闻言也拉住了缰绳,此刻的她为了方便出入军营也穿了一身男装,眉眼间有着掩不住的疲态。她心中或许也感慨,却没有路以卿那般的豪言壮语,只遥遥看了军营一眼,便又驾马前行“看着倒是近,跑过去却还远,咱们还是尽快赶过去休整吧。”
这话说得相当实际,路以卿刚生出的豪情瞬间就跟被浇了冷水似得,“噗呲”一声就灭了。连日赶路的疲乏涌上来,她讪讪的收回手,乖巧的应了一声“哦。”
随后两人在不多言,领着身后数百骑匆匆想着卫家军军营而去。
路以卿不常去军营,但卫家军不是朝廷供养,而是她养着的这件事卫将军父子却不曾隐瞒。因此对于这个衣食父母,卫家军中大部分人也还是认得的。也万幸他们认得,否则这样一支队伍贸贸然直奔军营,只怕当即就得被当做敌军攻击了。
军营外巡逻的军士认出了路以卿那张脸,领头的小校看着她很是诧异“路大人不是留在西凉坐镇吗,怎么忽然跑到这儿来了”
说话间,那小校手还握在刀柄上,显然并没有因为看到路以卿就放下戒心。
路以卿自然看到了,也不在意,毕竟这里是敌国的地盘,怎么警惕戒备都是应该的。她随意的摆摆手,冲那军官说道“我有事要见大将军,你且带我去。”说完又往身后指了指“这些人随我一路从西凉赶来,颇为疲乏,你也让人帮忙安置一二。”
这话便是主动与身后人马分离,连沈望舒也不带在身边。
那小校闻言神色果然松了松,戒心也放下了一半,却是道“我等还有巡逻之责,恐不好与路大人引路。这样吧,我且派人回营中传个话,就劳烦路大人稍候了。”
都到眼前了,路以卿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当下点点头看着那小校派人往军营去了。
过了一会儿,看着那传信的军士入了营中,路以卿这才问道“八日前我在西凉就收到了卫家军兵临秦都的消息,现在情况如何了,大将军可曾下令攻城”
如果路以卿问的是什么机密,小校此时自然不会说,可这众所周知的问题他也不必隐瞒,当下便答道“我等在城外驻军十余日了,大将军也不曾下令攻城。”回答完想了想,又给出了更多的消息“前些天秦都一直闭门警戒,不过这两日那边的态度似乎松动了些,也不知是个什么章程。”
两人闲话了几句,说的都是些不敏感的话题,零零碎碎也让路以卿知道了不少信息。
去军营通报的军士动作也不慢,不消片刻便领着一支人马回来了。领头的是卫大将军的亲卫,与路以卿打过几回交道,比起旁人也对路以卿多几分熟识。
确认过路以卿的身份无误,那亲卫便道“大将军不知郎君前来,乍闻消息颇为吃惊,特命卑职前来相迎。”他说完,便看到了路以卿身后穿着一身男装的沈望舒,似乎认出她的身份,却又有些不确定的说道“这位可要与郎君一同入营”
路以卿也只自己来得突兀,之前为了让小校放下戒心,便主动提出要单独去见卫大将军。而现在既然亲卫认出来了,她自然也不拒绝“如此更好,还请阁下领路。”
那亲卫点点头,又看了沈望舒一眼,便带着她们往军营里去了。
开战之前路以卿没想过战事会如此顺利,在她想来此战目的不过是练兵,顺便打击一下秦国的有生力量。至于领兵一路打到秦都什么的,她想过,可也只是想想而已。
路以卿注定是要来秦都一趟的,可她没想过会是这样的发展,因此也没提前与卫大将军通过气。等卫家军兵临秦都的消息传回去,她又怕耽误时间错失机会,于是直接轻车简从就跑来了,连提前传个信的功夫都没有。可想而知卫大将军听说她来了,是有多吃惊。
两厢会面,便在中军帐中,不过除了路以卿和卫大将军二人外,倒没旁人在场。
卫大将军一身威势如前,目光深沉的将路以卿打量了一番,这才开口问道“出兵之前,吾与郎君说好坐镇,如今郎君缘何不在西凉,而是跑来了这里”
这是必然要给的解释,路以卿和沈望舒来时便想过,路上也商量了许久。她们固然可以寻些借口理由,可卫大将军能统领一军常胜不败,也绝非泛泛。
借口说得再真诚也还是借口,被人看破反而不美,因此两人早便商量好要说实话了。
路以卿只沉吟了一瞬,便直言道“我来是想替卫家军做个使者,前去秦都谋取些利益。秦国的使者如今已经入关了,等他们到了长安事情就会生变,此事还需速战速决。”顿了顿,又道“不过除了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外,我也还有私事需得往秦都一趟,便是没有这一遭,我早晚也得来的。”
卫大将军听着前面的话不置可否,直到路以卿补充完最后一句,他的眸光才微微动了动,而后又问“你有何私事,可能与老夫说”
路以卿想了想,说道“我要见秦国大祭司。”
卫大将军诧异,卫景荣显然没将祭司牧仁那一茬告诉他“你与大祭司有旧”
路以卿闻言苦笑,摆摆手坦然道“不曾。我若真与他有旧,早就抽空来了。”
卫大将军便了然。祭司这个群体在秦国的地位非凡,大祭司就更不必提了。若非仗着如今卫家军的威势,以路以卿的身份想见大祭司基本是不可能的,这也能解释她为何匆匆而来了。
话说到这里,其实也没有深究下去的必要了,因为再继续深究便是个人。卫大将军不会不识趣,身居高位多年的他,也相信自己的眼光不会看不出谎言。
严肃的神色稍缓,卫大将军又忍不住笑了“郎君紧赶慢赶,也是来得晚了。”
路以卿闻言心中一跳,忙问“怎么了,可是又有变故”
卫大将军便摆手,说道“不是。只是你来得晚了些,我大军围困秦都十余日,秦国那边今日终于有了反应。他们似有意和谈,今早景荣便入城去了,若你早几个时辰到,你们俩倒是可以一同进城。”顿了顿,又道“郎君经商之能,想必能在秦国朝廷咬下一块肉来。”
路以卿听到这话嘴角抽了抽,心里却松了口气“无妨,这样的大事也不是一日便能商定的。若是秦国无歹心,今晚少将军便会出城,之后进秦都的机会也还多得是。”
这话在理,便不多提,卫大将军想到什么又问“之前你说秦国使者入关了”
路以卿点点头,正经了神色说道“正是。此前两国开战,大概是从秦国战事不利起,便陆续有派使者去梁国。只是人还没入关,便在西凉被我截杀了,正经的都杀了五批,陆陆续续还有些可疑的也没放过。现下战局已定,我才放了第六批使者入关。”
卫家军不想搭理朝廷是一回事,公然发动战争,截杀他国使者又是另一回事虽然他们做都做了,可遮羞布也还是要留一块的,因此并不赶尽杀绝。
卫大将军也觉得这个时机不错,使者入长安便是见到了皇帝,这边的战局朝廷也是鞭长莫及了。而前五批使者被杀,长久的没有回应也足够刺激秦国人的神经,想来这第六批他们都不怎么敢寄希望了,因此才会放下与国和谈的打算,转而直接来与卫家军沟通。
如此一来,卫家军便能够攫取到更多的利益,至于长安那边的情况他们才不在意呢。
要路以卿来说,等长安完成议和签订国书,他们这边都榨干油撤兵了。若是朝廷因此责难,他们也很光棍没钱没粮,守不住,打不下去了,自然只能撤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