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家人走得很低调,不低调不行,怕被有心人发现就走不了了。
清晨,天方微明,路以卿一行便登上了马车。等马车驶过街道时,街上都还空空荡荡的,马蹄踩在长安的青石板街道上都带着清脆又沉重的回声。之后便伴随着这马蹄声,马车一路将人载到码头上,昨夜就送过来的行李甚至已经装好了船,就等她们登船便可以拔锚启程。
送行的人自然是没有的,路以卿两人和路家主所乘也不是同一条船。双方一个北上西北,一个南下江南,几乎可以算得上是背道而驰了,片刻同路也没有。
码头上,路以卿牵着沈望舒,与路家主相对而立,不远处停泊着背道而驰的两艘船。
路家主抬手想摸摸路以卿的脸,可想到女儿如今到底长大了,不好再摸脸,于是改为拍了拍她瘦弱的肩“阿卿,此去西北莫要强求,阿爹会一直在金陵等着你们的。”
路以卿点点头,咬着下唇看着路家主她穿越至今不到两月,与路家主相处也不过月余,对方虽是顶着她亲爹的身份,可她心里始终记得对方只是原主的父亲。她会费心救他,也会向他索取,可说到底心里也是隔了一层的。直到此时分别,她方觉不舍。
路家主见她不说话,眼中却明晃晃写着不舍,不由得笑了“舍不得吗咱们父女聚少离多,我还以为你都习惯了呢。”说完叹口气,又道“不过这回也是不同,该是你去闯荡了。”
说这话时,路家主神情间隐约有些落寞,看着路以卿的目光便像是看着即将展翅的雏鹰。
路以卿心里蓦地酸了一下,一把抓住了路家主的手“阿爹你等我,至多三年五载,我定就回来的。在这之前你切要保重自己,莫要再着了旁人的道,钱少赚些都没关系的。”
路家主一听她说三年五载,便知她此去西北已不是寻求个庇护那么简单。他本欲说些什么,可想到如今的路家也只他父女二人,忽然便也生出了几分豪气,不再过问更多。只若无其事的笑了笑,又重重在路以卿肩头拍了一下“你啊,三年五载的时间难道还短了吗”
其实对于路以卿打算要做的事来说,三年五载真的不长,可对于分别来说就太长了。所以路以卿被亲爹拍得肩膀一沉后,还是讷讷回了一句“那,那我尽快。”
路家主闻言失笑,也不与她玩笑了“逗你呢,记得做事万勿急躁。”
路以卿又乖乖应了一声,接着路家主又叮嘱了沈望舒几句,无非是请她照顾好路以卿。言辞中带着客气,也隐约透露出亏欠之意,不过沈望舒并不觉得委屈就是了。
双方交涉一番,眼看着天色不早了,也是分别在即。
路家主转手将方大夫留给了路以卿二人,说道“方大夫跟着路家多年,也是看着阿卿长大的,有他跟在你们身边我也能放心。再则西北与长安环境不同,你们此去恐有不适,需得带着药材和大夫以备不时之需。还有那边的战乱,战事平定前你们也别瞎掺和。”
路以卿听话的一一点头,她虽欲去西北结交卫家军,可也明白战争的危险。之前她就使人购买粮食药材运往西北了,这些送去给卫家军便是雪中送炭,能用钱解决的事没必要以身犯险。
老父亲叮嘱了许多,许多话说了一遍又一遍,到底也还是到了分别的时候。
路家主最后说了一句“登船吧,你们先走,我看着你们离开。”
路以卿心中不舍,可还是一咬牙拉着沈望舒转身就走了,头也没回从前都是路以卿站在码头送路家主离开,如今两人位置对调,心情也是各有复杂。
去西北的船就是路家包下的,船不算太大,除了载着路以卿二人的行李,便是近几日刚从南方运过来的粮食。原本这些是给路家在长安的粮行准备的,只是如今商行南迁,长安里的粮行也早已易主,这些粮食便正好运去西北,也算是路以卿运作的资本。
两人登船后,船很快离开了码头,路以卿和沈望舒一起站在栏杆内回望。
路以卿看的是码头上冲她们挥手,然后毅然走向另一艘船的路家主。沈望舒看的却是朝阳笼罩下,巍峨的城墙,以及城墙后那熟悉的长安城。
此时恰好起风,扬帆起航后,船行得很快。岸边的景物渐渐变小,码头上的人变得像蚂蚁,巍峨的城池最终也只剩下了一道影子。只有那初升的朝阳始终照耀这大地,将远处照得一派明媚,将水面映出一片波光,也为阳光下的人披上一层金光,晒得暖意洋洋。
路以卿搂过沈望舒的肩膀,与她保证“望舒,相信我,咱们还会回来的。到那时,襄王再也欺负不了你我,旁人也再不敢予你我轻视,一切都会好的。”
沈望舒微微倾身靠在她身上,浅浅应了一声“嗯,我相信你。”
路家主临行将方大夫留给二人,真是再正确不过的决定。
路以卿和沈望舒都没坐过这种沿江航行的大船。沈望舒从前至多在平静的湖面上乘过画舫游湖,路以卿就更别提了,只在公园里坐过小船划了两圈。
两人都对坐船没什么经验,初时还对坐船这事满是新鲜,对着岸边风景指指点点。可惜好景不长,没过多久,之前还搂着媳妇大放豪言的路以卿就晕船了她躲在船舱里抱着窗户便不撒手了,一面想要借此固定住身体不要摇晃,一面又想借着江风扑面能舒服些。
沈望舒急得不行,也没时间看什么风景了,转头便开始照顾起人来。
万幸方大夫准备充足,除了晕船药之外,还带了酸梅上船以备万全。结果这些都被路以卿第一时间用上了,她头一天晕船吐得不轻,吃了酸梅又喝了晕船药,当晚还是摊在床上成了咸鱼。
好在年轻人适应力不错,路以卿晕了两天之后倒也渐渐适应了起来。
到第三天路以卿终于能含着梅子爬起来了,她揉了揉瘪下去的肚子,还与沈望舒抱怨“方大夫那晕船药也太难喝了,害得我这两天都没吃下去东西。万幸今天感觉好些了,否则真怕没病死就得先饿死了。”
沈望舒听完还笑,而后一本正经与她说教“良药苦口,阿卿病了就该乖乖吃药。”
路以卿没吃药,而是好好吃了顿饭,吃饱之后终于又恢复了神采奕奕。结果转过头,之前还冲她说教的人却倒下了,唬了她一跳大抵是放下了心事,之前还好好的沈望舒一转眼也晕起了船,晕得比路以卿还厉害,当天就晕晕乎乎躺床上起不来了。
这可吓坏了路以卿,成日守在沈望舒床边端茶倒水不说,汤药更是一碗碗的送了过来。结果这回换沈望舒被苦药喝坏了胃口,闹起脾气不肯喝药了。
生病的人总是脆弱,可之前劝她“良药苦口”的人又是谁
路以卿舍不得沈望舒吃苦,更拿她没办法,转头便去寻了方大夫,委婉说道“方大夫,你这药能不能做成药丸吃啊每天喝这许多汤药,望舒都吃不下饭了。”
方大夫从上船就开始熬药,看着路以卿这要求多多的模样,也是一脸没好气“你说做就做啊这晕船的汤药做成药丸,药效起码减半,你舍得少夫人多受几天罪”
路以卿当然舍不得,于是她提出了一个十分睿智的建议“那吃双倍的药丸不行吗”
方大夫听了想打她“是药三分毒没听说过啊,乱吃什么吃”
被训得没脾气,路以卿最后还是灰溜溜端着药碗回去了。虽然她还带回去了能冲散苦味的蜜饯,可沈望舒闻到这药味儿还是想反胃,完全不肯吃沈望舒身体底子比路以卿差些,路以卿喝了两天药就好了,沈望舒喝了岂止两天,整个人眼看着都消瘦憔悴了。
路以卿心疼得不行,只得将药碗放远些,又取了梅子给沈望舒吃。后者靠在她怀里恹恹的,脸色白得厉害,路以卿也只能劝“望舒你再忍忍,明日咱们到下一个渡口就停下,等下船养两天再走。”
沈望舒被抱在怀里感觉好了些,可她骨子里其实也是倔强的。想到此行乘船也非一两日之功,早晚都得适应坐船,于是便摇头拒绝道“不必了,平白耽误时间。”
这不是沈望舒第一次拒绝了,事实上之前行船就遇到过合适的渡口。那时沈望舒刚开始晕船,路以卿就提议过停船暂歇,结果沈望舒没同意。路以卿想着自己就晕了两天,适应得还算快,便也没多说什么。
可现在不同了,她听到沈望舒的话有些生气“咱们又不急,耽误什么时间再说又有什么能比你更重要呢”
在沈望舒面前,路以卿难得强势,怒气冲冲的模样反而让沈望舒不敢反驳。她软下了态度,伸手摸了摸路以卿紧绷的小脸,只好笑着妥协“那都听阿卿的。”
路以卿这才满意,她又扭头看了眼汤药,还是没舍得强求“那你听我的,今日便先喝碗粥。”
沈望舒没拒绝,倚在她怀里,微微眯眼的样子像只撒娇的猫“嗯,要你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