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辇停在了一处偏僻宫殿。
与后宫中心那几座宫闱不同,此处极为冷清。一路行来,两侧宫墙斑驳脱落,路边覆盖了厚厚的积雪,是许久未经打理之象。
晋望登基后,将先帝的后宫遣散,各处宫闱封闭,冷宫自然同样。
昨晚刚下过一场雪,叶舒让御辇停在院外,踩着松软的积雪来到木门前。
木门年久风化,已经闭合不拢,站在门前都能感觉到从门缝里传来的丝丝凉风。
叶舒心跳莫名快了几分,深吸一口气,推开虚掩的木门步入庭院。
院子里却不像他想象中那样萧索。
这庭院不大,庭前一株光秃秃的桃树落满了积雪,树下摆着一张石桌和四个石凳。院子里只有两间小屋,屋门前摆了几株盆栽,一看便知精心修剪过。
叶舒走入正对的那间主屋,里面家具陈设简陋,却被打扫得干干净净,一丝灰尘也不见。
他抬眼看去,记忆中破损的屋顶已经被补好,四面窗户也都重新贴好,确保透不进寒风。
这里分明许久无人,却处处透着有人居住的痕迹。
叶舒走进里屋。
被打理得再干净,也改变不了这里简陋的环境。里屋只有张硬板床,上面铺着床薄薄的褥子,布料洗得已经有些泛白,不知用过多久,上面满是缝补的痕迹。
宫中的生活用度都是内务府定时定量派发,可没有人会往冷宫送这些。
最艰难的时候,原主只能去其他宫中,捡些别人不需要的东西,自己缝补清洗,勉强度日。
叶舒在窗边的小桌前坐下。
那桌腿缺了一角,用小片碎瓦垫着,他一抬眼,便看见桌前墙面上淡淡的刻痕。
是两个简陋的小人。
小小的火柴人并肩坐着,较高的那个搂着另一个,笑得正开心。而另一个则相对内敛,只是浅浅地弯着嘴角。
两名少年所有的成长痕迹,都在这里被完完整整的保存下来。
叶舒眼眶忽然有些酸涩。
他起身欲走,足尖不小心碰到了桌角。
矮小的桌案重量轻,被他撞得稍稍移位,却露出了两个小人下面刻着的东西。
那是一行俊秀的小字。
“叶舒和晋望,第五年春。”
叶舒顿时僵住了。
这行小字高度恰好比桌案矮一些,因此叶舒没有第一时间发现。更重要的是,那并不是长麓惯用的篆体,而是现代社会才会使用的简体字。
叶舒脸上的血色飞快褪去,他站在原地,视线死死定在那行小字上,好一会儿才注意到自己反常的心跳声。
那是他自己的字迹。
这就是他想找的东西。
当年那个尚且年幼的叶舒,用这种隐晦而独特的方式,留下了自己独一无二,却足以证明身份的标记。
叶舒闭上眼,呼吸久久未平。
晋望没有认错人。
不是什么所谓的原主,与他在一起的,从始至终只有他。
叶舒闭上眼,鼻尖阵阵发酸。
忽然,院子外传来一阵古怪的响动。
响动是从一旁的小屋后传来的,叶舒整理心情,循着声音走过去。
屋后没多少积雪,一条杂草丛生的小径延伸至墙角,用砖瓦稻草搭着一个小小的狗窝。
是晋望为他们幼时养的那条小黄狗阿旺搭的。
叶舒放轻脚步,小心翼翼走过去,拨开狗窝前的草丛。
一条小小的黄狗背对着他,两只前爪抱着块不知从哪里偷来的骨头,吭哧吭哧啃得正欢。
像是察觉到有人接近,小黄狗回过头来,一双浑圆漆黑的眸子对上叶舒疑惑的眼神。
叶舒“”
小黄狗“”
小黄狗“啊”的一声跳起来,慌不择路就想往外跑,不小心撞到狗窝边沿,险些将狗窝撞塌。
“嗷呜”小黄狗被撞得头晕眼花,摇摇晃晃走到叶舒脚边。
叶舒默默退后半步。
这狗刚才叫的第一声,听上去并不像狗叫,反而像人的声音。
小黄狗甩了甩脑袋,在叶舒脚边坐下,一脸无辜地抬起头“汪”
“”听上去这么心虚呢
叶舒狐疑地眯起眼睛“阿旺”
小黄狗与他对视“汪汪。”
这明明不可能是阿旺。
或许是因为自小跟着两人吃了不少苦,阿旺在晋望登基前夕寿终正寝,被他们亲手埋在了宫外一处青山秀水之地。
可这狗长得和阿旺太像了。
小黄狗背部容貌浅黄,腹部与四个爪子却是雪白,无论是长相还是毛色,都与阿旺一模一样。
叶舒想了想“你是阿旺的儿子”
“”
小黄狗并不回答。
叶舒心中直觉闪过,隐隐浮现出一个猜测。他摇摇头,自言自语道“还是带回养心殿问问晋望吧”
接着,他高声朝门外唤道“来人”
“别别别”一个年轻的男声从叶舒身后响起。
叶舒神情一僵,回过头去,小黄狗焦急挥舞着两只前爪。
“刚才是你在说话”
还没等到回答,几名内侍已经推门而入“公子,有何吩咐”
小黄狗急道“别让他们看见我”
叶舒看了它一眼,扭头朝内侍道“没事,你们先出去吧。”
几名内侍脚步一顿,顺从道“是。”
院内只剩下一人一狗。
叶舒问“你是什么人”
小黄狗往地下一坐,声音里多了几分沧桑“带你来这里的人。”
叶舒眼神更加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