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帝蝾螈大旗从半空中跌落到地面上,后面跟至的蔷薇铁骑将它重重地践踏进了血泥里,转瞬之间就污浊得再也看不见了。
反叛军死寂了一瞬间,像是还没有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威尔亲王的头颅滚到地面的尸堆上,一位蔷薇铁骑一抖手腕,用长矛将它高高地挑了起来。
战场上反叛军的残余指挥官,一位可怜的伯爵看着铁骑直奔自己而来,长矛尖上的威尔亲王首级向下滴着血,这位自以为高贵的反叛军亲王脸上凝固着最后一刻的惊恐。伯爵再没犹豫,拨转马头,亡命奔逃。
国王收剑入鞘,反手从背后摘下长弓。
他搭箭拉弦。
他冰蓝的眼眸如鹰捕捉猎物一般,盯着那奔逃的伯爵。下一刻,他松开了手,铁箭破空而出,箭鸣如鬼啸。
伯爵只听得又尖又利的箭啸声,一股寒意就骤然蹿上了他的脊柱。他下意识地反手想要用盾牌挡住自己的后背。在他刚刚将盾牌举起的时候,冰冷的铁箭从他头盔与铠甲之间的那一点缝隙没入,洞穿了精良的锁子甲。
伯爵缓缓地低头,看到从自己的咽喉出探出来的箭尖。
他从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不甘怪响,从奔驰的战马上栽了下去,仰面朝天。
国王将长弓挂回背上,重新抽出了剑,一指全面溃败企图逃跑的反叛军:“杀!”
“仁慈”两个字在战场上永远只是个笑话!
军旗已倒,主将已死,反叛军的残兵们溃不成军。而等待他们的是仿佛浴血重生的蔷薇铁骑。铁骑紧跟着国王,闪电般地纵横着,践踏着所有已经无力反抗的敌人。
从远处的地平传来闷雷般的马蹄声。
国王拨转马头,带领着自己的骑士们并排成冲锋的阵型。
古伦底重骑兵,赶到了。
滚滚烟尘里,黑色的洪流从大地的那一头倾泻而来。这些战场上的阴影狰狞可怖地奔袭而来,在他们铠甲上的狰狞骨刺挂满了碎血,手中的铁枪往下滴着粘稠的鲜血。不难想象,在此之前,这一支古伦底重骑兵对罗格朗的中军展开了怎样一面倒的屠杀。
国王纵马上前,立在了蔷薇铁骑的最前面。
他寸步不退,接下了古伦底重骑兵奔腾而来的可怕气势。
一声战马的长嘶。
披挂着沉重铠甲的战马在同一时间停下了脚步,古伦底重骑兵从肆意奔腾的洪水一下子变成了骤然静止的汪洋大海。
对面的古伦底重骑兵队伍前,立着他们的首领。
双方对峙着,谁也没有开口。
战场在这一刻静得只剩下鲜血滴落的声音。
赫尔首领微微眯着眼,他看着对面的罗格朗骑兵,那片熟悉的血色王旗在寒风中猎猎展开。高举着王旗的是一群铠甲上浸透鲜血的骑士——他们才是真正的蔷薇铁骑。而率领这一支铁骑的是那位年轻得过分的国王。
“蔷薇家族……”
赫尔首领低低地自语。
在赫尔首领背后的武士感觉到自己的父亲,目光似乎在一瞬间重新锋锐了起来。
此前,他们率领着古伦底重骑兵,不费吹灰之力地撕开了罗格朗数目庞大的中军,追逐着那些溃逃的家伙展开了屠杀。那时,他也认为,在白金汉公爵死后,罗格朗再也没有像样的军队。
但是如今看来,并非如此。
真正能够冠以雄狮之名的人虽然陨落了,蔷薇家族接替他的人,继承了和他一样的血气。
国王望着静止不动的古伦底重骑兵,他伸手,从旁边的骑士手中接过了那挑着威尔亲王首级的长矛,手腕一抖。
那颗头颅在半空中划出了一道长长的弧线,精准地朝着赫尔首领而去。
赫尔首领背后的重骑兵铁甲摩擦,意欲挥枪上前。赫尔首领一伸手,制住他们。
血已经彻底凝结的首级从半空中落下,在地面上滚了滚,最后竟稳稳地立在了赫尔首领正前方不到一米的草地上。
赫尔首领看了眼雇主的首级,又抬头去看与自己相对的国王。
国王已经摘下了有些残破的头盔,蔷薇家族标志的银发垂落在满是血迹的铠甲上,头盔之下那张过于年轻的脸没有一丝表情。风微微卷动他沉重的披风,此时血正沥沥地从披风的袍角向下滴落。
国王苍白的脸上溅着殷红的血,他整个人笼罩在一种逼人的戾气中。
隔着一片满是血和泥的沼泽战场,双方勒马遥遥相对。
赫尔首领微微眯了眯眼,忽然放声大笑,笑声如雷:“白金汉公爵!好一个白金汉公爵!”
他早该想到!由雄狮照看到大的,又怎么可能会是弱者!
赫尔首领抬枪朝着国王与蔷薇铁骑的方向点了点,然后调转马头:“走!”
他一声令下,黑色的古伦底重骑兵绕开了那片血泥战场,撤出了这里。
看到这一幕,国王背后持着王旗的骑士高高地举起了大旗,嘶吼:“为了蔷薇的荣耀!”
“为了蔷薇的荣耀!”
所有人一起嘶吼,声音被风卷起,混杂在这遍地的血腥传出很远很远。
他们,赢了!
背后隐隐约约传来模糊的欢呼声。
武士策马赶上了自己前面的父亲,他低声问赫尔首领:“我们刚刚为什么不打?”
那名年轻的国王与他的骑士果然气势逼人,绝非胆怯之辈。但是经过一场残酷的恶战,不论是人数还是精力,他们都绝对无法再承受第二轮残酷的战斗。
“战个屁。”赫尔首领一掌糊在了自己儿子头上,“雇主都死了,你替谁白白打仗?”
武士龇牙,发觉自己的确问了个愚蠢的问题。
赫尔首领收回手,他转头看着战场的方向:“新的狮子啊……”
总有机会一战。
赫尔首领想着,收回了目光,驱马向前。
………………
空气中弥漫着粘稠浓重的古怪味道。
那是人的血,战马的血,烧焦的肉……这些种种气味混杂在一起形成的。
年轻的奴隶呆呆地站立在一片死尸之中,手里紧紧地握着剑。他的肩膀上有着一道长长的口子,此时已经不再流血了。
他是从尸体堆里爬出来的。
古伦底重骑兵几乎将所有刚刚成为骑士的预备兵屠杀殆尽,此时战场上没有剩下几个人。
不到半天的时间里,整座班兹城的成年男子就埋葬在了这片土地上。
古伦底重骑兵冲杀而至的景象还残留在他眼前,那些铠甲怪物所过之处,地面上只剩下残肢断臂。等到他们离开之后,草原上已经只剩下一片死寂。
他踉踉跄跄地站起来,想要从死人堆中找到自己熟悉的另外几个奴隶。
尸体和尸体叠在一起,残断的肢体被血冻结成一块。他找不到其他人。
就在此时,马蹄声再次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