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原正在震动,一条条极深的沟壑在大地上蔓延,看起来就像地壳深处有什么生物正在翻身扭动,然后它的利爪成功地将整个冰壳撕开。
费里三世与自己最后的十几名骑士艰难地站在白骨之下,他们震惊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再一次感觉到人类在天地之间是何等渺小的一种生物。
“快快!向上爬!”
费里三世当机立断地下令。
他们脚下的雪原开始出现了深沟,冰冷的海水正在从裂缝中涌出,很快他们站的地方就会被海水淹没。唯一的生路是找到一块立足之地,也顾不上什么敬与不敬,费里三世带头将手中的剑当锹镐,艰难地沿着一个半圆形的巨大骷髅脑袋向上爬。
这个骷髅颅骨大如山丘。
等到他们爬到顶上,在一处骨头裂缝里站住脚跟的时候,耳边只剩滔天水声。
“那个提出极北没有土地的地理学家是谁来着?”
费里三世苦中作乐,自嘲地问。
“这下到不错,我们要是能活着回去,就可以帮他证明,极北古地真的没有大陆,这里除了冰就全他/妈的是海。”
从裂缝中涌出的海水已经淹没了他们刚刚站立的冰原,在怒龙般的海水冲刷中,一具具古老的,不知是神是魔是妖的尸骸逐渐从厚雪的覆盖中一点点露出完整的模样。大海载着白骨,费里三世他们站在孤舟般的骷髅头颅之上,一瞬间觉得自己像身处一个古老的故事里。
故事是那神明动怒,降下了淹没大地的洪水,唯一的人类坐在孤舟上,飘荡在茫茫的海面,仿佛要一直游荡天地荒寂。
费里三世沉默了。
所有人都没有再说话,逃离故国,生死茫茫,天地空旷……一种难以言喻的悲哀与凄凉压倒了这些钢铁般的骑士。
“那是什么?!”
沉寂中,忽然有骑士一指北方惊呼起来。他的声音满是震惊和恐惧。
所有人沿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从不知多厚的冰层下涌出的海水已经吞没了一切,天空的冷月像某种漠然俯视岁月的眼睛。而在那眼睛之下,世界的尽头,极地的地平线上,有什么庞然得超乎想象的东西正在狂舞,黑色的,巨大的,狰狞的,洪荒的……
那是什么?!
一瞬间,费里三世明白了为什么雪原会出现龟裂。
因为在这极北冰原最深处,有某个最可怕的存在发怒了,它的怒火撕裂了这里。遥遥地,那道黑影像一条蛇,什么样的蛇才能够将整个冰原像白纸一样轻而易举地撕裂开?围绕着黑蛇隐约有黑雾冲天而起,似乎它正在与另外的东西做着生死搏斗。
又是什么样的人能够与它作战?
费里三世想象不出答案。
他也没时间想了,因为海面上开始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漩涡,漩涡面积达数千平方,所有被从雪原中冲刷而起的骸骨都在朝它的中心飘去。漩涡就像另外一只与天空中的白月相对的眼睛,那是传说中的——
海眼!
他们已经无力再做什么了。
费里三世死死地握住了剑柄,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和骑士们站立的骷髅头骨被漩涡吸了进去,迅速地朝着仿佛能够吞噬这世界上所有光亮的漩涡中心落去。
水声震破耳膜,在彻底沉入黑暗之前,费里三世最后抬头看了一眼天空。
无数黑蝶盘旋在天幕之上,血若红雨。
………………
“你手里握着的是什么?!”
世界之蛇暴怒地咆哮着,以此掩盖内心的惊骇和恐惧。
它龟缩在极北之地这么久,忍受着冰寒,在心底嘲笑着诸神和地狱,以它们的骸骨构筑自己蜕变的巢穴。它坚定地相信,等待千年到来的那一刻,它将以前所未有的姿态在所有人血战之后登场。
不论是圣廷,还是弑龙者,还是其他的什么后裔,都将目瞪口呆而又颓然无力地看着它加冕为王。
它反复描摹着这个梦,描摹了那么久,闯进冰原的魔鬼却以最粗暴的方式将梦打碎。
失落与惊骇混杂在一起,世界之蛇狞金色的瞳孔死死地瞪着魔鬼。
魔鬼站在一块浮冰上,他的周围黑水白骨碰撞着,鳞片与血肉混杂,让这里变得像个屠宰场。再无一点诗意的静谧。世界之蛇身上满是见骨的伤痕,魔鬼身上也好不到哪去,厮杀的双方都一身淋漓的鲜血。
但是魔鬼身上的伤以快到不可思议的速度愈合着,好像有某种意志在至始至终地保护着他。
反观世界之蛇,它身上的伤痕不论多小都难以痊愈。
血沥沥地落下来,让海水迅速变得浑浊。
“这是对背叛者的惩戒啊。”
魔鬼没有回答世界之蛇的问题,他欣赏着世界之蛇身上的那些永不愈合的伤痕,笑意盈盈。
“你怎么可能伤到我?”世界之蛇犹自盘旋,它不敢相信地看着自己躯体上不会愈合的伤口,“你用的是什么?!龙骨长剑不可能有这个能力!”
“你不是想要登上王座吗?世界上不可能会有这么聒噪的王,你该进修一下礼仪啊,先生。”魔鬼说,他一副无可奈何地样子,缓缓举起了手中握着的东西。
不知道什么时候,龙骨长剑已经消失了,被魔鬼握在手中的,是一柄白色的权杖。
那柄当初国王曾将它搭在魔鬼肩上,形如授封的白骨权杖。
一瞬间周围好像死寂了。
世界之蛇死死地盯着那柄白骨权杖,贪婪,震怒,恐惧,渴望……复杂极端的情绪混合在它的瞳孔之中,它歇斯底里地咆哮起来,带着满满的不甘和不敢相信:“是你拿走了权杖!原来是你!原来是你!”
巨大的蛇躯再次狂舞起来,冰山被蛇尾拍中,破碎成漫天冰屑,海水翻涌成滔天巨浪。
唯独魔鬼站立的地方依旧安静如初。
“他把权杖交给你了!”
世界之蛇咆哮着。
“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能够活下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