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梦醒来,在微微灯火里,望见一双苍老的眼睛。那眼睛像一潭将要干涸的水,挣扎在皲裂的地皮上,迸射着倔强的光。她愣了愣,猛地认出这双眼睛的主人,一个激灵坐起来,神色大乱。
这双眼睛的主人,是鬼婆婆。
花梦强压震愕,环目张望,发现此处并不是她昨夜歇下的那间客房。逼仄的空间里陈设简陋,一地光影随着若离若即的江浪声摇曳不休,她神思飞转,意识到自己遭遇了劫持,右手赶紧往腰上按去,然本该悬挂在那儿的剑璏却不知所踪。
正在慌乱之时,鬼婆婆开口了。
“你怎么会跟那俩小子在一起?”
她的声音依旧很薄,像被磨得锐不可当的刀片,花梦心中一凛,攥紧身下的褥子,一瞬不瞬地盯住她,冷然道:“我哥哥在哪里?”
鬼婆婆似乎没想到她第一句话会是这个,轻蔑地哼道:“我说死了,你怎么就是不信?”
花梦目呲欲裂,猛地发力向她攻去,哪承想,才一下榻,浑身骨头竟像融化了似的,令她一下子瘫软在地,丝毫力气也使不上来。
鬼婆婆仍旧坐在那里,淡然道:“我给你喂了软骨散。”
花梦强忍怒火,爬回榻上,盘起双膝闭目运功,鬼婆婆轻笑道:“别白费力气,不服解药,你乱动真气,只会死路一条。”
花梦如若不闻,只是运气,鬼婆婆脸上神色渐渐凝重,眼看花梦要强行打开真气,赶紧一掌把她拍倒在榻上,骂道:“你怎么这样倔?!”
花梦转头,隔着纷乱发丝向鬼婆婆怒声吼道:“你也是有孩子的人,怎能那样狠心,杀死别人才落地的孩子?!”
鬼婆婆心神大震,对上花梦那双烈火般的眸子,瞳孔里涌起一抹痛色,怔忪片刻,猛地拂袖而去。
花梦匐在榻上,垂落眼眸,心中恨意难消,被摔上的屋门“咯吱”一声,又给人推了开来,这回进来的是个眼大脸圆的小宫女,着一袭彩衣,端一盘饭菜,卷卷的眼睫一抬又垂下,神情怯怯的。
花梦神色微变,慢慢坐起来,看那宫女把盘中菜饭放在案上,出声道:“你们是怎么把我抓来的?”
那宫女一面摆饭菜,一面回道:“我不知道,是婆婆把你抓来的。”
花梦蛾眉一蹙,又问道:“除了我,可还抓了别人?”
那宫女道:“还有阿冬啊。”
“阿冬?”花梦一震,旋即冷讽道,“你们合欢宫是以贩卖妇孺为业的吗,一天到晚掳人家的孩子?”
那宫女站起身来,努嘴道:“那孩子本来就是我们的。”
“什么?”花梦变色。
那宫女似乎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匆匆垂下眼帘,恭恭敬敬地道:“我叫四喜,姑娘若有吩咐,直接传唤便可,婆婆那边还有事,容四喜先行告退。”
花梦目送四喜离开,心中惊疑不定,转头看向案上的饭菜,默了默,倏地走下榻来,端起案上的饭菜大快朵颐。她吃得那样急切,仿佛吞咽下去的食物会转化成用来报复的内力,又吃得那样麻木,仿佛一切菜肴都味同嚼蜡。
吃罢饭,浪声依旧,半碗残羹随着摇曳的地板溅在案上,花梦漠然走到窗前,推开窗扇,映入眼帘的,果然是一片浩荡的大江。繁星明灭,圆月西沉,飞浪似雪,夜凉如水……望着这幽冷景象,她心中顿生悲凉之意,想到莫三刀,更是失落不已,惘然之至,不自禁轻轻唱起歌来,歌声被江风吹得零零散散:“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
正将唱完,屋门猛地被人推开,花梦转头,面色一冷。
鬼婆婆反手把门摔上,握着金杖走上前来,严肃道:“你唱的是什么?”
花梦走回榻上坐下,冷冷道:“情歌。”
鬼婆婆深吸口气:“唱给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