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梦最终还是决定要去合欢宫走一趟,她说她恨,她要亲眼看着鬼婆婆与合欢宫消失在她面前。
莫三刀不置可否。
三艘船在这条大江上航行了半个月,莫三刀有不下五次下船离开的机会,但是他没有走。没有走,一来是他承诺过花云鹤,要护花梦周全;二来,是他有些放心不下鬼婆婆。这两点理由都很正当,可是,又都不能在人前坦言,所以,每回白彦带着阿冬来揶揄他时,他只能闷着脸受下,当个吃黄连的哑巴。
这天,实在是被白彦讽得面红耳热了,莫三刀靠在甲板围栏上,咬着牙反诘道:“你既然这么懂女人,怎么还是给人家甩了呀?”
果然,白彦那双凤眸里亮晶晶的笑意,一下子荡然无影。
唯独唇角依旧挑着:“所以这回想去看看,她是不是瞎了。”
莫三刀满足地冷笑,道:“不用看,会看上你,多半是瞎的了。”
阿冬仍是头一个感受到白彦杀气的,短腿疾迈,要跑到莫三刀身后去躲,白彦当即下令:“不准过去。”
阿冬扎在二人中间,冷汗涔涔,不敢动。
莫三刀幽幽道:“都说了,不要老吓唬孩子,回头吓坏了,又是一笔账。”
白彦抽抽唇角,道:“多谢提醒。”说完,把阿冬衣领一拎,抱入怀中。
莫三刀打量着阿冬瑟瑟缩缩的肩膀,道:“听花梦说,这孩子原本就是合欢宫里的,怎么会到了你这儿?”
白彦漫不经心道:“自然是她跑出来后,有幸遇上我,求我搭救的。”
莫三刀转到阿冬面前来,笑眯眯道:“这白眼狼说的是真话吗?”
阿冬趴在白彦肩膀上,两颗黑漆漆的大眼睛眨巴两下,点点头。
“奇了。”莫三刀直起腰来,又看向白彦,“人家好不容易逃出来,你这会儿又把人带进去,可真是‘送佛送上西’啊。”
白彦道:“我但凡还有口气,便会再把她带出来。”
莫三刀微微一笑,道:“你有没有想过,鬼婆婆为什么宁肯冒着被各派生擒的危险,也仍要出山找回她?”
白彦眉间微蹙,眼底寒光微闪。
莫三刀拍拍他的肩旁,轻笑道:“自求多福吧。”
正说着,峨眉派的那艘船上人声喧哗,有人嚷嚷道:“到了!不归山到了!”
莫三刀与白彦俱是一震,循声望去,江水尽头,一大片绵亘起伏的墨色山影在暮空里若隐若现,有如一座城阙,遮蔽着半片苍天。白彦眼神迅速变冷,直勾勾地盯着那山影深处,仿佛已经隔着重重虚空看见了那个人。莫三刀先前那副悠闲的神态亦渐渐消失,视线从远山落回前方关押着鬼婆婆的大船,再落至身后住着花梦的船舱上,低声道:“山中危机重重,一会儿多留个心眼,我先去找花梦。”
白彦颔首,抱着阿冬提气一跃,登萍渡水飞掠至大船之上,莫三刀镇定心神,走下甲板寻花梦去了。
三艘船靠岸时,夜色已吞噬了天边的最后一抹残霞,杳无人迹的荒山在黑夜的掩埋下倍增肃杀之气,时不时从林间传来的清啸,更是刀碴子似的,刮得人背脊发凉。张靖山与了缘师太吩咐门下人准备了火把,人手一个,点燃后,将鬼婆婆押到最前头,吩咐她带路。
火光大作,照亮一条蜿蜒又幽深的山径,鬼婆婆没有反抗,任两个峨眉弟子扣押着,一步一步走入山中。
张靖山似乎是怕鬼婆婆路上使诈,一路紧跟在其身后,目光沉沉,一声不吭,倒是了缘师太云淡风轻的,不时跟门下弟子聊上几句,也不知是聊到什么,那林芊芊忽然朝后方的白彦睇了一眼,又与了缘师太附耳几句,了缘师太沉吟少许,向她点了个头。
林芊芊欢喜地拿着火把迎过来,向白彦道:“师父说,路上凶险难测,白公子一人带着孩子,恐怕不方便,让我来帮衬些。”
白彦面无表情,道:“有劳了。”
林芊芊脸上笑容竟也不给这冷冰冰的回答击溃,反像灶里的火填了柴似的,愈发得劲起来,莫三刀在后头看得纳闷,忍不住向花梦嘀咕:“这白眼狼到底哪儿好,这么招女人喜欢?”
花梦向那二人看了眼,轻飘飘道:“你不也挺招女人喜欢的吗?”
莫三刀万万想不到她会回这样一句,登时脸红耳烫,扭开了头。
花梦望着他火光里胀红的脸,道:“你师妹是个怎样的人?”
莫三刀闷声道:“问她干什么?”
花梦坦然道:“我这辈子没输过,所以好奇,这回到底输在了哪里。”
还真是个心高气傲的女人。莫三刀心想,调整了下情绪,道:“刀子嘴,豆腐心,话多,一人顶三百只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