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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治目力尽失,用药期间,皇太子李弘监国。
秋天来临的时候,李治带着他的皇后一同去了九成宫。这一次,太平公主并未随行。
父亲去了九成宫,李沄无事可做,干脆去杏子林找永安县主玩。
梨花苑离杏子林不远,城阳长公主去世后,本该要将梨花苑收回的,可圣人爱屋及乌,念及城阳长公主去世时薛绍尚未成家,将公主府以及梨花苑都赏给了薛绍。
九成宫的秋色十分迷人。
骊山的秋色也不差。
李沄到了杏子林去找永安县主玩,平阳县子的夫人柔奴也在梨花苑里小住,还邀请了一些贵女到梨花苑做客。
至于几位小郎君,不管是薛绍还是武攸暨,或是宋璟,他们如今在朝中都不是干闲职的人,每天都有处理不完的事情。
太平公主的驸马都尉苏子乔,也是奔波劳碌。
李沄坐在杏子林中的秋千上,秋千有一下没一下地荡着,她笑着跟永安县主埋怨已经好些日子没好好瞧一瞧她的驸马了。
“自从当了龙武卫的大将军,子乔每天都很忙。阿耶在大明宫的时候,时常找他说话。如今阿耶去了九成宫,又变成了太子阿兄找他。除此之外,他还得去禁军的大营去转一圈。若是日落之前不能赶回来,就要在军营里过夜……”
公主穿着一身淡樱色的常服,乌浓的青丝用金环简单地固定着,耳垂上带着珍珠铛。
她有些日子没有像如今这样与永安县主待在一起,什么都不必想,只是闲话家常般说着近来发生的事情,心情十分放松,语气也透着娇慵。
“我本想让子乔陪我在杏子林待两天,再到骊山上去观赏秋色的,可惜,他天生忙碌命。”
略顿,公主又续道,“不仅忙,还穷。”
周兰若:“……”
两个贵主就这么坐在秋千上,秋千来回地荡着。
秋日的阳光洒落在林中,光影斑驳,风吹过,杏树枝叶摇摆。
周兰若:“宋郎也忙,但不如苏将军忙。前几日绍表兄陪着柔奴到梨花苑,顺道来杏子林看我。绍表兄说也不知是否因为今年关中饥|荒的用缘故,如今大理寺堆积的案子竟比去年多了不少。”
今年并不是一个好年,天灾接踵而来,朝廷为了救灾疲于奔命。
秋天关内饥|荒,朝廷粮仓已经开放救灾,能稍解燃眉之急。
周兰若叹息着说道:“幸好当年百草园培育了红薯,这些年朝廷也在大范围推广种植红薯,遇到饥|荒之年,储存的红薯也能派上用场,否则今年关内粮食会更加紧张。”
荡着秋千的永安县主脚往地上一放,原本还在晃动的秋千停了下来。
李沄也跟着将秋千停下来,缓缓起身,一只手摩挲着秋千的绳索,轻轻摇头,“坐食山空,再多的存粮,也架不住这频繁的天灾。”
民生多艰。
圣人李治已下令免除饥|荒州府的税赋。
周兰若有心想让李沄开怀,便不再这些事情上打转,将话题放在了英王身上,说宋璟前几日见到英王李显,李显盛情邀请宋璟到他的百草园去,说打算要培育一种名贵的香料,培育成了之后,就要做成绝顶的香料,定能价值千金。
三兄李显的事情,李沄自是知道的。
李沄未雨绸缪,几个阿兄的府里,她都安排了合适的人进去当差。
更何况长安就这丁点儿大,天家的一举一动无不引人注目,英王李显就是少了根毫毛,不用片刻,就能传遍长安。
周兰若面上含笑,语气轻快地跟李沄评论三表兄李显。
“我记得年幼时每次看到三表兄,都觉得很好玩。他总是怕读书怕写字,却有着层出不穷的鬼点子,三天两头拽着几位小表兄到处折腾。宫人们听见他的脚步声便开始头疼,连圣人舅父都拿他没办法。出宫建府后,走的虽然也不是寻常路,可总归是比在宫里的时候消停多了。”
李沄没好气,“他哪有消停?阿耶去九成宫前,还特别将他召入宫里,狠狠地训斥了一番。”
英王李显年幼的时候,是十分能捣蛋的。出宫建府后,倒是不捣蛋了,却掉进了钱眼里,终日想着如何能挣更多的银子。
圣人李治恨铁不成钢,无奈这个逆子屡教不改,只好随他。
皇后殿下武则天对李显向来溺爱,他想怎么玩,就随他怎么玩。
英王李显自己玩还不够,还要拽着弟弟相王陪他一起玩。今年夏天的时候,掉钱眼里的英王竟让弟弟李旦画了十来个扇面去卖。相王的字画堪称一绝,可遇不可求,李显看中了商机,十分果断地将李旦画的扇面拿去芙蓉楼拍卖。
英王实在太会玩了,大臣们都看不过眼,向圣人进谏。
李治气得额角青筋猛跳,将熊儿子召进宫里一顿凶,凶完之后李显出宫到百草园思过去了。
思过期间不知道怎么的,听说悟云大师云游四海归来,又带回了不少奇花异草,还有珍贵的香料……于是,在百草园思过的英王李显,如今沉迷调香,不可自拔。
李旦在相王府里无事,干脆也带着相王妃一起到了百草园。
兄弟俩,一人沉迷调香,一人沉迷琴舞书画,各得其乐。
武攸暨私下跟李沄说道:“朝廷诸事有皇后姑母和两位大表兄操心,三表兄和四表兄这样倒是悠哉。”
李沄听了武攸暨的话,本想说那叫什么悠哉,两位兄长在父亲看来,那是不务正业。可转念想了想,觉得武攸暨那是话中有话。
两位兄长不问政事,确实悠哉。
李沄对此毫无意见。
太子阿兄是国之储君,为群臣称道,是个仁义之人。可太子阿兄身体不太好,监国期间许多政事得靠二兄李贤辅助。
二兄自幼聪颖,身体也好,自从正式上朝听政之后,大放异彩。
可母亲一直不喜欢二兄,并且越来越不喜欢。
一个能干的二兄已经令李沄很操心,她也不太想三兄和四兄在政事上展现才华。
他们能当一个闲散亲王就很好。
李沄想到了武攸暨的梦想,他一直想着将蜀中到长安的陆路修好。那条陆路如果真的修好了,那不仅是蜀中粮食通往关中的大路,也会是一条商路。
要是商路贯穿大唐全境,热衷于做生意的英王李显,说不定会以另一种方式青史留名。
未来的事情,谁都说不清。
李沄也不去想,她和周兰若沿着杏子林的小道慢慢地走着。
“三表兄算是个特立独行的人。”周兰若说,“他总是能做出许多旁人想都想不到的事情来。”
“特立独行没什么好,也没什么不好。”李沄低头整了整缠在手臂上的披帛,“至少,他会没那么多的烦恼,也会过得舒服自在一些。”
本就是贵胄屋檐下的燕,只要没卷入暴风雨之中,还是可以自在悠哉地在天空飞翔的。
周兰若侧头看向身旁的李沄。
眉目如画的太平公主走在林间的小道,一身灵秀,仿若误落凡尘的谪仙。她本该无忧无虑的,可随着圣人李治的病情恶化,朝廷局势不稳,她也有许多不为人知的烦恼。
“等圣人舅父和皇后舅母从九成宫回来,就该发现太平又长大了。”
“我早就长大了。”李沄笑了,悦耳的声音也含着笑意,“阿耶和阿娘要下降的时候,就说我已经长大。永安都已经当了母亲,我还能不长大么?”
周兰若也笑起来,她望着蜿蜒的林间小道,语气有些惆怅。
“可我没想到,我们竟然长大得这么快。”
***
李治从九成宫回来之后,病情又加重了。
在第二年春暖花开的时候,已经到了将要油尽灯枯的地步。
李沄很担心,再度住进了宫里,每天都去长生殿陪父亲。
父亲只是笑着跟她说:“阿耶没事,很快就会好的。太平不必每日都住在宫里,也该在公主府待一些时日。”
李沄看着父亲状态一天不如一天,没听父亲的。
武则天除了处理政事之外,也是寸步不离地守着李治。
李治握着武则天的手,天子的手指修长,指腹却又厚茧,那是他长期抚琴导致的。
他靠着身后的枕头,跟自己的皇后说道:“其实我最喜欢看媚娘跳舞的模样,可惜自从媚娘当了皇后,便很少跳舞了。”
当日在含凉殿,侍奉先帝汤药的武才人,在桃花树下翩翩起舞,令他一见难忘。
可惜,如今再也见不着了。
武则天听着李治的话,心中百感交集,她另一只没被握住的手搭在李治的手背上。
他们也曾有过如诗如画般的日子,他抚琴,她起舞。
想起那些曾经的美好回忆,武则天的目光变得温柔,声音也温柔,“等你好起来,我便再为你跳一支舞。”
李治只笑不语,片刻之后,他又说:“都说天泽如今长得越来越像太子妃。”
“秀娘是天泽的母亲,总有几分相似。前些日子越王入宫见到了天泽,说天泽长得不像秀娘,却是像极了你。”
李治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握着武则天的手指微动了下,可最终,他只是面容沉静地说了句,“可惜天泽如今还没有兄弟。”
皇太子李弘和太子妃杨玉秀成亲多年,只得李天泽一个孩儿。
李治也希望自己的长子能多子多福,只是事与愿违。
武则天笑着安慰李治,“子孙自然是越多越好,若是没有,那么有一个像天泽这样聪颖伶俐的孙儿,也已经足够了。”
皇后殿下的话略顿,见李治神色疲倦,眉目带着几分忧虑,关心问道:“圣人,倦了吗?”
李治点头。
“那你歇一会儿,我等你睡着了再回清宁宫。”
李沄站在长生殿外,阳光明媚,大明宫中草木竞秀。
皇太子李弘到了长生殿,见到李沄在外面守着,便知道母亲正在殿内陪着父亲,也并未让人通报。
他和李沄走出了长生殿。
李弘说:“小时候总觉得阿耶刀枪不入,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
李沄听着李弘的话,没搭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