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沄听到父亲的话,眉眼弯弯,梨涡轻浅。
父亲的头疾犯得频繁,眼睛也容易累,她将父亲的史书拿过,念给他听。
李沄陪着父亲在太掖湖边折腾了小半天,看到父亲眉宇间有些疲倦,她才陪着父亲回长生殿。
李治一边慢悠悠地遛弯,一边跟李沄说话,“阿耶的身体已经大不如前了,原本还挂念你的太子阿兄,好在近些日子他的身体有了起色。太平啊,阿耶已经开始老啦。”
李沄最怕听父亲说这些话,皱着鼻子娇嗔,“阿耶说什么呢阿耶跟阿娘一样,永远年轻。”
李治朗声笑了起来,“阿耶和阿娘要是永远年轻,岂不是成了人间妖怪”
李沄“”
父女俩说着话回到了长生殿,李沄将父亲送回长生殿,李治看着女儿眼下的阴影,叮嘱她夜里若是睡不好,就让殷大夫给她开一些安神的茶来喝,又让王百川拿来了一些安神香,说那是妙空大师和尚药局的大夫一起调制的,让她带回丹阳阁去用。
李沄看着父亲给她的安神香,没有由来地又想起了昨晚的梦境。
她摇了摇头,试图摆脱心中那股如影随形的烦闷感。
永隆元年五月,永安县主周兰若与宋璟成亲。
周兰若是长公主之女,出身比宋璟高,婚礼由长公主府一手承办。临川长公主身体抱恙,李沄干脆让华阳夫人库狄氏到公主府去帮忙张罗周兰若的亲事。
永安县主是太平公主的玩伴,如今她要出嫁,太平公主没出宫,可李五郎君却在长公主府里坐镇。
除了五郎君,平阳县子薛绍,周国公武攸暨都到了长公主府。
穿着一身深紫色常服的李沄踏进周兰若的房中,只见新娘穿着一身绿色嫁衣,肤若凝脂,眼若星辰。
周兰若见到了李沄,便弯着眼睛朝她招手,“太平,来”
李沄笑着走了过去,周兰若十分亲热地拉着她的手,咕哝着说“你怎么这么晚才到,我以为你不来了呢”
李沄抬手帮周兰若整了整嫁衣,笑着说道“我的永安要出嫁,我怎么可能会不来。不止我来了,攸暨表兄和绍表兄都在外面呢。你放心,等会儿宋璟来迎亲,即便不是过五关斩六将,也够他受的。”
周兰若想象了一下从小就是背书达人的薛绍和宋璟对诗的场景,不由得“噗嗤”一笑。
永安县主拉着李沄的手,笑着说道“那太平可要绍表兄手下留情。”
李沄笑着捏了捏她的鼻尖,“还没出嫁呢,就向着他了这果然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呀。要是绍表兄知道了,心里指不定多难过呢。”
“太平”周兰若俏脸飞红,嗔怪地横了她一眼。
李沄看周兰若那又羞又恼的模样,笑着安抚,“好啦好啦,不逗你。放心,绍表兄心里有分寸的,即便再不舍得我们家永安变成宋璟家的,也不会耽误你们的时辰。嗯”
周兰若“”
李沄望着盈盈站立在眼前的周兰若,心情有些复杂。
周兰若心情既雀跃又紧张,她张开手在李沄面前转了一圈,然后站定,十分期待地问道“太平,我好看吗”
李沄脸上露出一个前所未有的温柔的笑容,点头说道“好看,特别好看。”
是真的好看。
她从未见过周兰若这样好看的模样。
既羞怯又明艳,那双像是会说话的大眼睛,此刻像是盛了银河在其中。
李沄想起初次在梨花苑见到周兰若的模样,那时候的小女童,天真无邪又活泼,就跟个小话痨似的。
如今却要嫁人了。
李沄望着周兰若,过去的记忆仿若走马观灯,一幕幕从她的脑海掠过。
初见时的天真懵懂,再见时的热情活泼,这么多年,周兰若一直陪着她,在无数个白天与她一起在雪堂读书练字作画,在无数个夜里念车轱辘的佛经给她听,在她失落的时候安静地陪着她,从不主动打扰。
周兰若对她的好,在过去的十多年里,润物细无声,默默地陪伴着她。
可从今天之后,那些属于她的美好,就要属于另一个人了。
李沄心里无比复杂,无比不舍。
李沄的鼻子有点酸,她其实对宋璟嫉妒得要命,巴不得等会儿宋璟来迎亲的时候,让薛绍多刁难宋璟一会儿,宋璟娶不走永安那是最好了。
但是那样的念头,也只能是在心里想想。
她和永安,终究是要各自向前走的。
“太平”
李沄还在失神着,忽然一股馨香从鼻端传来,耳旁是周兰若的声音。
永安县主此刻像是黏在了李沄身上一般,她一把从后面抱着李沄,下巴抵在李沄的肩膀,喃喃说着太平我舍不得你。
李沄被周兰若的举动弄得差点掉眼泪,她伸手拍了拍抱着她腰身的手,“好啦,又不是见不着了。你还是可以入宫的啊,你不能入宫,我出宫的时候,也是可以去看你的。”
周兰若还是抱着李沄不放,闷声说道“那不一样。”
李沄一愣,那确实不一样。
虽然她总是说,即使永安出宫了,也依然永远还是她的永安。
可那是不一样的,从此以后,永安是宋璟的妻子。
他们是夫妻,夫妻一体,他们会永远纠缠在一起,至死方休。
可是,她们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时间可真不是个东西,不管你愿意与否,它都推着你往前走,半点也回头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