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梨开了方子嘱咐了煎服之法,并说明日登门复诊,便告辞去了,那位夫人不好相送,便由那位老家院送了棠梨出来,千恩万谢之后递上一个钱袋子:“今日老奴眼拙不识神医,您莫要怪罪,劳您走这一遭了,这是诊费,神医莫要嫌弃。”
棠梨却并未收而是道:“不过是举手之劳,这诊费就不用了,告辞。”说着转身去了。
老家院只能回来禀了老爷夫人,那妇人愣了愣:“没收,莫不是嫌少?”
老爷:“这位年纪不过十五六却有如此高明的医术,岂是那些视财之人,便不看别的只她身后跟着的那位婆婆便不是寻常人。”
那妇人点头:“是呢,瞧着真不像个大夫,偏偏医术如此高明,老爷今儿这病多亏了他,不然还不知怎么着呢,坏了,一着急竟忘了问这位大夫的姓名,在何处坐堂看诊,这日后如何寻她。”
老家院:“这位神医临去前不是说明日上门复诊吗。”
那妇人:“对啊,倒忘了这个,那明儿她来了,定要问个底细。”
不说这边等着棠梨复诊,且说棠梨从竹山县城出来,想着明儿还要来复诊,回岳州城便有些折腾,倒不如上老君观住一晚,明儿复诊后再回岳州城,便让梅婆婆回岳州知会老夫人。
梅婆婆见这边儿离着老君观不远,想必不会出差错,便应着去了,棠梨却想这么早上山,若遇到余星阑有些不妥,便打算溜达一会儿,消磨些时候再去老君观。
也不往远处走,就顺着水边也欣赏一下竹山县的好景致,岸边有妇人正在捣衣,把衣裳铺在岸边的石头上用木槌来回捣,发出有节奏的声响,远处有渔人撒网捕鱼,网起来一网活蹦乱跳的鲜鱼带着亮晶晶的水花,虽隔着远也仿佛看到了渔人脸上满足的笑。
想到此,棠梨也不禁微笑了起来,此时的竹山县美丽祥和,只可惜这祥和并未维持下去,忽听一阵尖叫,猪婆龙,猪婆龙,棠梨回神见是那几个捣衣的妇人,虽嘴里尖叫着人却已经吓傻了,竟不知逃命,仍呆呆的不动,棠梨大喊了一声快跑,那些妇人方醒过神来,急忙往岸上跑,却有一个妇人没跑,还伸手去捞水里的衣裳,
别人叫她赶紧跑,她只是不听,棠梨快速过去想拖她上来,不想就这会儿功夫那衣裳忽的顶了起来,窜出一只硕大的鳄鱼头,张开大嘴便往正捞水里衣裳的妇人咬了过去。
棠梨脸色一变,抓住那妇人用力一拽,拽到了岸上,不想自己脚下却一滑,往水里栽了下去,下面正是鳄鱼的两排獠牙,棠梨心道完了,今儿算是喂鱼了,她下意识闭上眼,琢磨自己这个死法也太惨了点儿吧。
正想着忽觉腰上被什么缠上,她还想莫非是鳄鱼的舌头,然后猛然身子拔了个高,好像飞了起来,耳边的风声告诉棠梨她并没有喂鱼,念头至此身子一沉,跌进了一片蒿草中,虽说有蒿草也跌的不轻,棠梨费了些力气爬起来却对上霜雪一般的视线,视线如霜雪人也一样的冷,可惜了这样一副绝佳的好皮相,冷冰冰的能冻死人。
怪不得他的侍卫也是一张冷脸呢,还真是仆随主,一点儿不带错的,这么一张冷脸,即便知道他救了自己,也让人生不出感谢之心来,更何况这救人有这么救的吗,也太没诚意了吧,戏文里的英雄救美可不会把人甩在蒿草从里。
棠梨本来心中异常怨愤却忽想起这位齐王殿下貌似有厌女症,被人下了□□都不用女人而用冰块的男人,指望他惜香怜玉绝无可能,更何况自己这样距离香玉也着实远了些。
想到齐王殿下的病,棠梨满腔的怨愤便消了下去,她是大夫对待病人总要宽容些,医者仁心吗,想到此拍拍身上的蒿草站了起来道:“多谢这位公子,救命之恩定当厚报。”棠梨虽知眼前这人是齐王殿下,而上回自己在老君观救根叔的时候被齐王殿下的侍卫韩松亲眼所见,以齐王殿下的本事,想必自己的祖宗八代都已经查的清清明白,齐王自然也知道自己谁,估摸也知道余星阑那个针法跟平衡他身体寒热的法子出自自己之手,也正因如此他刚才才会救自己吧。
毕竟他的病还没彻底痊愈,自己这个唯一有希望治好他的大夫要是挂了,估摸他这病也就没指望了,即便两人都知彼此是谁,可没戳破自己乐的装糊涂。
不想这冰块子一样的齐王殿下却回了一句:“你打算如何厚报?”
这句话完全在棠梨的意料之外,上回冷泉里匆匆一瞥,便知此人不拘言笑亦极不好相与,而以他高高在上的尊贵身份,想也不会跟自己这么一个小丫头计较,什么救命之恩,更何况,要轮到救命之恩,自己可是先救了他的命吧,要不是自己,他这会儿非疯既傻,他体内相冲的寒热可不是闹着玩的。
今儿不过偶然救了自己一下,且这救命的根源说不得还是为了他的病,自己不过客气一句,怎这位齐王殿下竟顺竿爬了上来,问自己如何厚报,棠梨呆了呆方回神道:“公子想在下如何厚报?”棠梨也是想不出法子才这般应对。
棠梨琢磨以齐王殿下的身份应该不会提什么过分的要求才是,齐王的确没说什么过分的要求,他只是岔开了话题:“你既是大夫,便来给我诊一下脉吧。”
棠梨愕然:“在这儿?”
齐王冷声道:“怎么,此处不能诊脉?”
棠梨:“这个倒不是。”
捣衣的妇人们经过这一场惊吓早散了,各自回家压惊去了,水里的猪婆龙没捞到食物打牙祭,迅速隐没在水中,不知去向,只剩下那件没捞起的衣裳,在水面上飘来荡去。
水边不远有一片竹林,竹林边儿上有一块颇为宽大的青石,大约常有人在此歇脚,那青石平滑干净,如同一个天然的石凳,棠梨跟齐王殿下如今就坐在这青石上,药箱子尚手边,棠梨打开取了脉枕,放在石头上示意齐王把手放在枕上。
齐王略一犹豫便把手放了上来,棠梨伸手搭脉,其实棠梨早已看过齐王前头的完整医案,对于他的病症已经非常清楚,要不然也不会想出那个平衡寒热的法子。
而棠梨更知道,堂堂齐王殿下绝不会是因为要救了自己一命,才跑到这竹山县来的,棠梨怀疑自己出岳州城的时候,齐王就跟着自己了,如此大费周章就是想让自己给他诊脉,看起来这位不止想暂时压制病情,他想彻底痊愈也无可厚非,而自己是他目前唯一的希望。
果然,这脉象与自己想的一样,棠梨抬起手问道:“公子是想治好此病?”
旁边的韩松忍不住道:“这个自然,难道还有喜欢留着病的不成。”
齐王紧紧盯着棠梨:“此病有治愈之法?”话说的冷,语气更冷,甚至带着几分戾气,明白就是质问棠梨,既有治愈之法为何非要暂时压制。
棠梨却不惧,微微笑了一下道:“治愈之法本来就有啊,只是公子不用,在下能有什么法子?”
齐王眉头一皱:“何法?”
棠梨眨眨眼:“公子此症之根是热毒,而这热毒来自情药,虽如今已成寒热相战之势,但若公子配合,解热毒祛寒邪,也并不太难,只热毒寒邪一去,公子这病自然便痊愈了。”棠梨颇有些玩味的看着这位声名赫赫的皇叔,不明白这样一个人怎么会厌女,他到底经历过什么,这个令棠梨很是好奇。
仿佛意识到棠梨眼中的窥伺,齐王如冰似剑的目光扫过来:“叶大夫想知道什么?”
被这样的目光盯着,棠梨可扛不住,咳嗽了一声:“在下只是说治病之法罢了,并无他意。”
齐王冷哼了一声:“最好如此,除了此法还有何法可治?”
棠梨摇摇头:“不伤公子中元之气而祛热散寒,唯有此法。”
齐王看了她良久方开口道:“此压制之法可用多久?”棠梨知道他问的是这个法子能管多长时间,想了想道:“如今公子体内寒热平衡,只要寒热不增不减,便无大碍,至于多久倒不好说。”
旁边的韩松:“你是大夫,这有什么不好说的?”
棠梨:“大夫也不是神仙,医的是病不是命。”
韩松大恼,伸手按在腰间就要拔剑,棠梨却道:“你要是一剑把我砍了,你家主子这病可就真没得治了。”韩松又恨恨的把手放了下来。
棠梨心道,这家伙脾气还真是暴躁,在冷泉边儿上就给自己来过这么一回,这会儿又来,真当自己好欺负呢,也不想想自己手里攥着他家主子的命呢。
齐王低声喝道:“退下。”韩松这才悻悻的退后数步。
棠梨心道,这齐王也不是什么好鸟,要是真想吓退韩松,早怎么不开口,根本是他授意韩松如此,想吓唬自己一下,看看自己到底有没有说谎。
齐王又问了一遍:“当真无法?”
棠梨:“并非无法可医,是有医治之法公子却弃之不用,如之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