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惦记岳州境况,路上除了必要的补给会停靠一会儿,其余时间都在赶路,好在一路上顺风顺水,扬起满帆,不过半月便进了岳州码头。(搜索小说每天得最快最好的更新网)
春天正是万物复苏欣欣向荣之季,而岳州依地势之便,接通南北,乃是水路要塞,加之物产丰富,尤其从去年开始猪婆龙一举从三害变成了岳州一宝,奇货可居,来买卖猪婆龙皮的皮货商络绎不绝,还有茶商,竹山县济民堂经营的竹艺坊,也有了些名声,只来岳州的客商都会去看看,纵然不进货也会给家里人捎些回去,俨然已经成了竹山县的一大特产。
自己来之前,还听常荣说起,还不到时节,等过些日子,天和气暖,南下北上的客船都会在岳州停靠,到时候便让伙计拿着竹艺坊做出的成品去码头摆个摊子,不为兜售,而是让那些南北客商知道竹山县有个竹艺坊。
棠梨当时对于常荣的经商头脑由衷敬佩,这人天上就是生意人,这些法子,便是数千年之后的现代一样适用,可见生意头脑是与生俱来的天赋,而天赋是不分时代的。
只不过谁也未料到会发瘟疫,本该热闹繁华的岳州码头,一片萧条之景,纵有客船也不会在岳州停靠,生怕会染上瘟疫,码头上只有几个扛麻包的力巴,靠在一边儿眼巴巴望着一望无际的湖面,目光呆滞。
虽早有预料,但如此萧条,也让人不免心酸,除了这几个等活儿的力巴,便是来迎接的官员,头先一个便是宋良成,不过是一个月,宋大人仿佛憔悴了许多,岳州忽发瘟疫,即便他身为按察使也不能置身事外,这便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宋良成后面是吴长进,棠梨微微眯了眯眼,吴长进也是一脸疲惫,以往白胖的肉皮黑了几色,人仿佛也瘦了好几圈,从外表看上去完全一副心忧百姓的奔波辛苦的样子。
若果真如自己猜想,此人还真是个演技派,便自己早有疑心却也看不出分毫破绽,宋良成大约未想到棠梨会跟着官船来岳州,微怔了一下,便笑着打了个招呼:“昨儿你婶子还念叨呢,你这一去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你托她做的那些东西,都好了,正跟我商量是不是送到京里去,不想你就回来了,如此,你自己去府里拿吧,正好也跟你婶子说说话儿,她如今成日在府里闷着,时常抱怨连个说话儿的人都没有呢。”
宋良成几句话,棠梨便知竹编坊那边儿不大好,那竹编坊虽所属济民堂,却是宋夫人掌着,一个是宋夫人的兴趣,二一个能帮着竹山县的百姓谋个进项,一举两得。
棠梨走的时候,竹编坊经营的异常红火,宋夫人也忙的紧,在家的时候极少,如今却闲的发闷可见竹编坊那边儿没什么事儿做。
宋良成这几句话递过来,听似话家常,却也间接告诉了棠梨,竹山县的境况,棠梨暗暗叹了口气,如今真正作难的想必是常荣常老爷,济民堂是他一手主导,若经营的好常家并不能得到多少好处,可若是经营不善,常荣这个主管之人却要担责,赚了没好处,赔了却要用自己的银子添补窟窿,常老爷是生意人,这赔本不讨好的生意,只怕这辈子都没做过,自己或许该寻个时间去趟常家,毕竟常荣一开始答应掌管济民堂,是因自己,没道理人家出力做了好事,还让人赔银子的。
即便一时筹不出银子,好歹也得有句话,总不能这么稀里糊涂的,毕竟人家常老爷不是冤大头。
只不过这些事需得靠后,目前最要紧的便是瘟疫,想到此,棠梨正要询问,宋良成却给递了个眼色,棠梨便未开口。
宋良成看向后面的几位太医笑道:“这几位是太医吧,这般时候能来岳州,不亏仁心仁术,宋某这里替岳州百姓多谢了。”
那几个太医却哼了一声:“宋大人此话,我等可不敢当,我等庸医之流如何敢称仁心仁术,不过是白白浪费了朝廷的俸禄米粮,比不得你们岳州的神医,能医死人肉白骨,说起来我等来岳州也不过是走个过场,有小叶神医在,哪用得上我等庸医。”
这话说的极刁钻刻薄,真是一点儿都未顾及脸面。
这几个太医早对棠梨不瞒,只船上碍于叶之鸿跟蒋宣不好说什么,憋了一路,如今终于逮到机会,自然不会放过。
心里暗道,你不是能吗,如今岳州发了瘟疫,怎么还需我们这样的庸医出手。
棠梨根本不想跟这些人较真儿,一个是没必要,再有这些人心胸狭窄,这么大年纪,又是医道一门的前辈,却说出这样没有水准的话来,已是十分丢人,自己若再跟他们对上,自己岂不也成了他们这样的人。
故此,即便这些老头子的话刻薄,棠梨也只当没听见,脸色都没变一下,这些老头子见她的样子,越发气愤,有个老头干脆直接点名:“久闻小叶神医医术通神,小小瘟疫算的什么,只小叶大夫出手,必能药到病除,我等就不必去献丑了,只在驿馆中等着小叶大夫的好消息便了。”
这话可就明摆着挤兑人了,吴长进目光一闪开口道:“这位太医的话可有些不妥,棠姑娘虽通医术却并非官员,也未拿朝廷俸禄,这瘟疫非同小可,传染性极强,若棠姑娘去了,一旦有个闪失,这后果是诸位太医担吗。”
吴长进一句话,说的这些老头子齐齐色变,如今的叶棠梨可不同以往了,以往她不过一个七品知县之女,便跟叶府沾亲也是远亲,到底没什么了不得身份,而如今国公府已然昭告天下,寻回流落在外多年的贵女,便是这位叶棠梨。
虽觉此事有些蹊跷,可国公府认了,皇家那边儿也无异议,这丫头纵然是假的也成了真的,国公府长房嫡女,又是未过门的齐王妃,这样的身份比公主更尊贵,若真有闪失,莫说他们这些太医,就是整个岳州的官员都算上,也担不起这个后果。
太医们清醒过来,皆闭上嘴不再说话,棠梨却开口道:“吴知府此话不妥,棠梨再怎么说也是大夫,身为医者,济世救人是本份,如今岳州发了瘟疫,只要是大夫便当进自己的本份,若救人治病还需瞻前顾后,权衡利弊,还当什么大夫,趁早改行的好。”
吴长进脸色变了变,继而呵呵笑了两声:“棠姑娘当真不愧神医之名,倒是吴某小家子气了。”
施太医捋了捋下颌的胡子道:“小叶大夫说的是,身为医者,治病救人是本本份,如今岳州瘟疫横行,万万不能耽搁,宋大人还是速速带我等去看染病之人,也好早些找到对症方子。”
宋良成道:“如今岳州府下各个州县都已设有隔离区,发病之人以及疑似病症者都先送到隔离区,以免传给别人。”
施太医点点头:“我记得这是竹山县的防疫条例中的应急预案,若发瘟疫,当先隔离,可以在所属之地设立隔离区,以防疫病传染。”
宋良成:“未寻到对症之药前,这也是权宜之计,不过却极有效果,从发现第一例病患到如今已经十八天,除了前几日因不明原因,造成了上千人被传染,后来十几天内,每天发现的染病者,均不超过十人。”
宋良成的话说的诚挚几位太医却不信,他们这些太医都是老人,又供职太医院,对于瘟疫自是比别人经历的多的多,也更为了解,举凡官府里上报的伤亡人数,瘟疫境况,大都是能瞒则瞒,除非跟自己头上的乌纱帽过不去,不然谁也不会把真实境况如实上报,且发瘟疫之地,大都距京城不近,皇上高居朝堂,又不会御驾亲去疫区查看,具体如何全凭下面官员的一张嘴,说什么是什么,只要不闹出民乱的大事,皇上也不会深究。
正因之前无数次瘟疫都是这般过来的,所以对于宋良成之言,太医们都没当回事儿,心里琢磨,岳州此次瘟疫只怕闹的不小,先头几天内不就死了上千人吗,如今已经过了十几日,并未找到对症的药,自然也不能阻止瘟疫横行,到了今儿,死的人只会更多,绝不可能像宋良成说的,每天只有不超过十人被传染。
但这些太医跟着宋良成到了岳州圈起来的隔离区之后,却发现宋良成并未夸张,隔离区里虽有七八个帐篷,可病患却不多,只有二十多人,分别住在两个帐篷里,隔离区外有身穿兵服的人守着,旁边烧了两只大锅,大锅里是蒸腾的药汤,是避瘟散,进出的人都要喝一碗,这个方子虽不见得能治瘟疫,却能预防。
隔离区内也异常干净,并不似以往他们见过的那些,到处都是躺着的人,莫说打扫卫生,分发粥食,根本连官府的人都看不见,拉到这儿的人,基本就是等死。
而岳州这个什么隔离区,却干净有序,帐篷里的病患都穿着统一的衣裳,床单被子也都是簇新的,侧面架起了几个大锅,里面煮着换下来的床单衣物,来往的杂役正在往地上喷洒石灰水消毒,还有煮艾的味道。
这样竟然有序的隔离区,的确可以有效的杜绝传染。
施太医开口道:“所有的隔离区都如此吗?”
宋良成道:“竹山县的防疫条例已经实施了一年,颇有经验,一经发现染病之人,便比照着竹山县建起了隔离区,所以,只要是岳州境内的隔离区,都一样。”
蒋宣道:“外面守着的可是驻守在岳州的水军?倒是未想到。”
宋良成自然知道他话里的意思,自来军方跟地方便是井水不犯河水,就如同朝为官的文武一般,即便天天都见面,却能老死不相往来。
便是朝廷下了旨意,让军方协助地方做些清缴之事,也是面和心不和,不想如今岳州倒是个例外,朝廷还没下旨呢,水军大营倒先主动帮上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