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朗看到这里,忍不住不放心地扭头看了顾南衣一眼。
他实在觉得薛振这惨卖得挺像样,皇帝之身居然就这么跪下了,连他当时也吓了一跳,说不定顾南衣想着是自己多年抚养过的小皇帝,就心软了也说不定呢。
顾南衣没有注意到秦朗的目光,她沉着脸举步向外走去,长长的外袍在身后拖出一道阴影。
秦朗一怔,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
如果秦北渊和薛振这时候抢人,又是一场恶战,他不敢离顾南衣太远。
顾南衣最终停步在薛振面前,她隔了一步的距离低头同薛振对视,冷漠地无视了对方眼瞳里的祈求,一字一顿道,“起来。”
薛振的身体僵了一下,他艾艾地唤,“皇姐”
“我让你起来。”顾南衣冰冷地重复了一遍。
薛振不敢再顶嘴,他已经是二十岁的当朝皇帝,可此刻却仿佛一朝梦回到了才几岁时的孩童年月。
他实在怕极了昭阳发怒,比什么都来得害怕。
在这之上更害怕的,是那句“我很失望”。
福林终于机灵了一回,和一旁的御林军交换了个眼神再度使力,这次终于成功地将薛振从地上拉了起来,又赶紧矮身去拍掉薛振腿上的雪花。
薛振站起来时已经比顾南衣高出许多,他不得不低头看对方,小心翼翼地试图伸手去扯她的衣袖。
秦朗还没动手,顾南衣已经先一步将自己的手收了回去,道,“回宫去。”
她的声音还是那样带着挥之不去的慵懒,听起来总能叫人耳朵一痒,像是听了耳畔低语。
可落在薛振耳中,却不亚于惊雷刀锋。
“我不记得我教过陛下这等卑躬屈膝之事,”顾南衣退了一步,道,“若是你连皇帝也当不好,这多年来我便真的白教了你。”
“我会当个好皇帝”薛振立刻道,“国泰民安、安居乐业皇姐教的这些我都记得”
“我还当陛下都忘了一干二净。”顾南衣扫了一眼薛振的膝盖。
薛振张了张嘴,百口莫辩,只觉得言语措辞一切都是那般苍白,什么也挽回不了。
他再也见不到从前那个温柔的皇姐了。
想到这里,薛振只觉得世间百般颜色都顷刻褪去只剩黑白,同时喉头一甜,险些吐出第二口血来,因着顾南衣就在面前,他竟硬生生地又咽了回去,只发出一声低低的闷哼。
“陛下尚无子嗣,更无储君人选,”顾南衣看着他道,“不可生病抱恙。”
“皇姐是说,我连死的资格也没有”
顾南衣没回答,但薛振从她的眼神中找到了答案。
“皇姐教训得是。”薛振只能苦笑着应是。
这么说完,薛振却仍然没有见到顾南衣的神色软化两三分,他忍不住问,“在皇姐眼中,我只是个皇帝了”
顾南衣不解地蹙了眉,她停顿了片刻才答道,“陛下在我眼里一直是皇帝。”
“只是皇帝”薛振追问。
从这句话的重音里,顾南衣总算听出薛振执着于问的是什么,她淡淡道,“只是皇帝。”
薛振不说话了,只一双灰暗的眸子像是钉住了似的落在顾南衣脸上不肯挪动。
福林却有些不敢再让这姐弟重逢继续下去,他恳求地唤道,“长公主咱家这就送陛下回宫去。”求求您高抬贵手少说两句吧
“嗯。”顾南衣颔首,“不要惊动太多人。”
既然身份已然暴露,她便也懒得再多作遮掩,直接用从前的态度吩咐了福林。
福林松了口气,这下也顾不得薛振怎么想,和身旁御林军一道将薛振拉出了院子,脑子里乱成一团,只凭着本能安排道,“回宫,召召梁院判入宫”
听着院外几乎是兵荒马乱地离开,顾南衣心中竟然异样平静。
大不了她便再死一次就是了,只是浪费了秦朗的计算。
毕竟谁能知道秦北渊为了确定她死透没有而闯入了皇陵里面。
她转脸看向硬在院子里留了一个下午的秦北渊,对他比对薛振更不客气,“还留着等我赏你一口饭吃”
“长公主愿赏,臣便愿接。”秦北渊道。
顾南衣还没说话,秦朗已经从她身后伸出手来,一下捂住了她的嘴往自己这边扣,一边冷声道,“我只给顾南衣做饭。”
哪有秦北渊来分一口饭走的份
秦北渊的视线落在秦朗胆大包天捂住顾南衣嘴的手背上,停留两息,才和秦朗对视了一眼。
“不该让你留在栗山村。”他哑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