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明梁是一个聪明人,若不然也不会在国家恢复高考没几年,就从工厂辞职,当了民办教师,又在当民办教师期间评优,之后更是考上师范院校,上学期间还被学校保留职位。
但他同样是个大男子主义的人,工资补贴除了自己基本的开销,剩下的全给了李霞,怎么花,他也不过问。男主外,女主内,这一条,贯彻的彻彻底底。
所以这会儿,他静静看着李霞,等她开口。
李霞努力保持镇静,二十多年前,很多事儿可以在亲爹李大柱的庇护下顺利行进,可现在到底不比二十多年前,在经手了那么多钱,后又被褚西拆穿夺回去之后,她底气到底没有那么足,被问话时神色有些惶惶。
刚才到底是失策了,只想着给褚西以后添堵,没仔细考虑后续该怎么交代。
现在要说褚西不见了的事儿,钱的方面必然要有所交代……
“咱们家轩政和智慧上学,还有以前你上师范前后的花费,我是找咱娘借的钱。”李霞垂在裤缝处的手指绷直,镇定道,“那个时候你工资不高,地里出产也不多,再加上几个孩子上学吃饭,没什么盈余,我也只能找娘借。”
褚明梁默默算了一下,点头。
“自打明国出事,我就想着把这笔钱还给褚西。可你也知道,早前咱们给老太太办丧事,没什么时间,我就没顾上。”见褚明梁没有什么怀疑神色,李霞心里踏实了许多,说话也利索起来。“前两天,我抽空问了褚西存折号,就把钱打给她了。她毕竟是个大姑娘了,钱给她,她也不会乱花。”
褚明梁皱了皱眉,略有些书生意气的脸上有些不赞同,“她毕竟是个孩子。”
“她虚岁二十,不小了,跟她一样大,没上学的早结了婚,孩子也有一两个了。”李霞叹了口气,无奈看他,“你知道的,褚西这孩子主意大,她提了这个醒,我总不能不给。”
沈母王大花在一边听着,心里不住咂舌,都说褚明梁儿子褚轩政上大学花了好几千,原来竟然是真的吗?!
但,
“你们家的事儿你们等会儿说!”沈母见他们半天说不到重点,急了,插话,“现在,你们赶紧把褚西给我找到!”
肖宗忱对亲生父母都没点热乎气儿,要是知道自己媳妇儿不见了,她都不知道他会怎么对待她这个亲生母亲。
之前李霞说的什么钱,此时此刻也没了吸引力,王大花只想尽快找到褚西。
“报警吧。”褚明梁思索了一会儿,开了口,对李霞道,“褚西最听咱娘的话,也最孝顺咱娘,肯定不会在她七七都没过完的时候离开深远镇。”
给逝去的亲人过完整个七七,了去逝者心头的牵挂,让逝者彻底入土为安,是身为子女最基本的孝道。
褚西不会让老太太死后都不安稳。
“报警?”李霞震颤了一下,随即道,“我觉得不用!早上咱们去娘坟头,那堆纸钱元宝肯定是褚西给烧的。这会儿不见,可能正躲在哪儿伤心呢。”
“你不知道,小姑娘最容易想得多。”
李霞说完,神色有些晦涩地看着褚明梁,嘴角还挂着一点点放松的笑,好叫丈夫相信自己的说辞。
褚明梁推了推眼镜,还是坚持了自己的想法,“必须得报警。”
如果褚西身上有存折,数额哪怕只有两千,都可能会有人铤而走险,得手了逃逸出省。
天大地大,人口密集的华夏,跨省办案的难度可想而知,而这笔钱足以让人在别的城市过得很好。
不能冒险,早点报案,孩子受到伤害的可能越小。
“明梁,咱们先自己找找!”李霞往前紧走了几步,急急道,“她一个姑娘家,你得注意她的名声!”
褚明梁有些不耐,皱眉看她,“问题不在褚西,凭什么是褚西名声有问题?”
李霞说不出话,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推了自行车往镇上去。
王大花本来追上去,想说乘他车回镇上,被褚明梁拿眼一瞧,也不敢吭声了,嘟囔了两句,倒腾着俩腿儿往家走。
反正这事儿有褚家来办,办不好就是褚家的事儿,褚西真要找不回来,出了什么事儿,那就是褚家的问题,肖宗忱怪不到她身上!
想是这样想,可王大花到底有几分心虚,回家逼问了儿子一番,确定儿子沈爱民没掺和进这事儿里,想想,还是喊了同样着急的沈爱红出去找人。
不为褚西,也得为肖宗忱许下的那些东西!
镇子就那么大,派出所排查也方便,更何况还有被褚西委托逢年过节给老太太烧纸的老板娘主动跟派出所同志说明情况。等到下午六七点,捎带褚西出去的大篷车车主回来,这事儿就清晰明了了。
褚西她离开深远镇往市里去了。
可去哪儿了呢?
这又是个问题。
唯一的弟弟只留下褚西这么一个闺女,作为褚明国的哥哥,褚西的大伯,褚明梁不可能不管,将可以带的东西都带上,他连夜去了市里,报了案。
褚西的户口本,身份证,这些他都没有,就连初高中档案,也归还给了褚西本人,而这个他并没有找到。
在褚西房间翻来翻去,只找到了她平时做的笔记和作业,照片没有,底片没有,可,也只能这样了。
到底是有办案经验,在想过褚西所有可能经过路线之后,迅速排查,在肖宗忱回来这一天,确定褚西最后一次出现在本市,是去了火车站。
“火车站?”褚明梁有些懵,“这怎么查?”
哪怕褚西高一办理身份证的照片已经提取,谁能记忆好到如此程度,过了几天还能对各小姑娘有印象?
八十年代末,科技进步也没那么快,监控、联网这些还没有出现,在客流量如此之大的车站,车票上没有个人信息的当下,单凭印象锁定一个小姑娘,有些异想天开。
回想着火车票上的信息,褚明梁这几天撑着的气儿一下散了。
车票上只有哪儿到哪儿,票价,限乘车次,硬软卧,普快还是其他,再没其他……
就在褚明梁满心无力,甚至想哭的时候,一个穿着制服的人带着一个高大的且极为英俊的男人进了领导办公室。
男人额前头发全往后梳,露出沉稳肃然的一张俊脸,明明年纪轻轻,可通身气势却让人不敢慢待,大热的天,他这样不急不缓走进来,室内都仿佛低了两个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