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几声闷响,两三个成年男人被丢出了屋子。
剩下几人也捂着胳膊,一瘸一拐地跑出了门,头也不敢回。
有些良心的还知道架起走不了路的同伴,冒着雨仓惶逃跑。
活像是有一百条恶犬在身后追。
江雁行站在门口,看着那些人的背景在雨里远去,没了踪迹后顺势欣赏了一会儿雨景。
少年人身形清瘦,宽大的衣服下面隐约能看到身上未消的伤痕,更显得纤细易折。
一直照顾他的孩子从后面追上来,翻出双拖鞋给他。
江雁行低头看了他一眼,猜出这是救他的人。
孩子见他没反应,抬头与他对视了片刻,江雁行突然觉得自己的后脑勺开始隐隐作痛。
“穿鞋。”孩子提醒道,“地上凉,你身体还没好。”
“没事。”江雁行幽幽地叹气,“我的命好像还挺大的。”
孩子听不懂江雁行的感慨,只是固执地等在他身边。
对视片刻,江雁行妥协了。
“谢谢你救了我。”江雁行说道,“你叫什么名字。”
孩子看着江雁行穿上过大的拖鞋,低着头没说话。
屋里的吴婶刚刚反应过来,将自己惊掉的下巴安回去,闻言便接道“叫小枫。他跟你一样,是被裴老爷子捡回来的,说是不知道名字呢,老爷子叫他小枫。”
吴婶说着,又问道“你呢,你叫什么名字打哪里来的”
“江雁行。”江雁行微蹙着眉,“其他的都不记得了。”
他记得自己本在战场,也记得死后未死,接收了另一个同名者的记忆。
可那些记忆太过简略,又残缺不全,他不记得家在何处,也不记得父母为何人。
除了自己的名字,和那位害死自己的大哥江昱瑾,他什么也不记得。
吴婶不由流露出了些许同情。
大概是被人打坏了脑子,所以连家在哪儿都不记得了,真是太可怜了。
吴婶选择性遗忘了少年片刻前轻松将几个成年男人丢出门的壮举,看着立于屋檐下的少年瘦弱可怜,又是如沉睡时一般的温顺模样,内心只剩下老母亲一般的慈祥。
“想不起来就别想了,先留在这儿吧。裴老爷子无儿无女的,一个人也冷清,你们陪陪他也好,以后有什么事,直接来找吴婶就好。”
吴婶说着脸色又是一变“还有那群小畜生,现在越来越无法无天了,你们别担心,回头我就跟我男人说一声,我就不信,我们一村子的人还治不了他们了。”
被叫做小枫的孩子拉了拉江雁行的手,让他进屋。
吴婶反应过来“外面凉,小江你先进来,我去给你们煮点吃的。”
小枫将江雁行拉到床边,让他坐下来,又抱过被子盖在他腿上。
这边是一间偏房,原先被裴老爷子充作仓库,放些杂物,等到捡回了小枫,才收拾出了一间屋子给他住。
屋子不算大,除了装杂物的柜子箱子,就剩一张床一扇窗,床上被子也是打了补丁的,这几日阴雨连绵,没来得及晒,还透着股霉味。
比起城市,这里的环境堪称原始,但在生死关头,有一处避雨之所,已经算是难得了。
江雁行靠在床边,望着外面的雨恍惚了一瞬。
小枫好似闲不下来,跑前跑后,又端来一杯热水,塞到江雁行手里,唤回了他的注意。
江雁行低头,看到那孩子眼巴巴地看他,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奇怪。
他们本是萍水相逢素昧平生,救下他的命还能说他生性善良,可如此细致周到,看着他就紧张得像是护崽的老母鸡,又让人觉得怪异。
就好像是溺水的人,匆匆忙忙间抱着根浮木,怎么也不肯放开。
“小枫。”江雁行试着叫了一声,那孩子的目光立刻转到了他脸上。
江雁行想了想,咽下了原本想说的话,伸手揉了揉他的后脑勺,叹息道“脑袋是很脆弱的地方,一定要好好保护,知道吗”
小枫满脸茫然。
江雁行将形状奇怪的搪瓷杯塞回给小枫,抱着被子半阖着眼“我再睡一会儿,过两天再叫我,替我跟吴婶打个招呼。”
话音未落,江雁行就倒回了床上。
小枫一惊,手一抖,半杯子水就倒在了手上。
幸好水已经温了,不怎么烫手,他也顾不得洒了的水,匆匆上前。
见江雁行呼吸平缓,眉宇间显出些疲态,像是又睡着了,小枫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慢慢放下了心。
吴婶端着两碗粥进屋的时候,小枫还站在床边盯着江雁行看。
“他怎么了”吴婶一惊。
“睡着了。”小枫呆呆地答道。
吴婶松了一口气。
“那你怎么怎么呆站在这儿我还以为他又生病了呢。”
“我就看看他。”小枫答道。
后半句话没说的是,怕他真的出事。
吴婶忍不住笑“这就是人家说的那什么,什么雏鸟情节啊,诶,也不对啊,这是反过来了。还是看他好看啊”
小枫看了江雁行的脸片刻,只记得最后一个问题,想了想诚恳地点头,说“好看。”
那一场大雨过后就是连着小半个月的晴天,裴老爷子也早就回来了。
虽然一直在昏睡,但江雁行并不是真的对外界情况一无所知。
或许是精神上的疲惫,即便有了意识,也醒不过来。
有时候裴老爷子和小枫在外面说话,村里一些人来看热闹,他也能听到一些。
小枫只比江雁行早来一些,村里人说他是被拐卖了。
但从裴老爷子话里话外来看,也不尽然,小枫更像是是被人追杀之后逃出来的。
有段时间村外头有许多外乡人来回巡视,小枫总把自己搞得灰头土脸,也不敢出现在人前。
江雁行来的那天,外乡人正好进了村,小枫才冒雨进了山。
本意是躲避抓他的人,却意外救回了江雁行。
也不知是因为纯粹的善心,还是因为在江雁行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觉得同命相怜,小枫对自己救回来的人很上心,裴老爷子以此为借口让他干活,他也没有丝毫怨言,通通点头应下。
裴老爷子嘴毒得很,话里话外都是嫌弃,一遍遍扎着孩子脆弱的小心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