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里家中的事情,叶母都会事无巨细地全都告诉她,叶明蓁问起小坟的主人时,叶母却是沉默了很久。
直到回到了家中,她才轻声说“她算是你的姐姐。”
“姐姐”叶明蓁睁大了眼睛“我还有个姐姐”
“我身体不好,她生下来时,身子骨也弱得很,没几天就没了。”叶母回忆起来,也一阵恍惚,仿佛看见了很久以前的过往,“她那么小,连名字也没有,又是个女娃,按规矩,是不能进祖坟的。我和你爹不忍心,就将她埋在后山,每年都去看看她。”
叶明蓁顿时懊恼“既然是我的姐姐,方才我也应该拜拜,反倒是错过了。”
“不着急,日后有的是机会。”叶母慈爱地道“你要是有心,等我和你爹百年之后去了,也多去看看她,除了我们之外,也没人知道她了。”
叶明蓁点了点头。
叶母想起什么,又连忙叮嘱道“此事你不能与外人说。”
“娘”
“你听娘的就是,别告诉别人,娘和爹也只告诉你一个。”叶母小声道“此事千万与外人提。”
叶明蓁有些不解。住在同一个村子里,家家户户发生点什么事情,哪里有瞒得过的道理,叶母的孩子早夭,即便不能进祖坟,不能写进家谱,村中年纪大些也应当都知道才是。但叶母这样认真叮嘱,她也就应了。
再说了,这事也不是值得说道的事情。
许是那座小坟的缘故,叶母黯然伤神了许多日,才振作起来,陪着叶明蓁一道去寺庙。她们先前说好了的,因此找了个合适的日子就启程,因为不方便,叶父也就没有一块儿跟上。
京城之外就有一座寺庙十分出名,时常有贵人住下,平日里香火鼎盛,她们的运气也算不错,到的时候竟然还有厢房空着。
长宁侯府在寺中有单独的小院,每次来的时候都带着丫鬟下仆,与宽敞的小院相比,留给普通香客的厢房也十分狭窄,好在收拾的十分整洁。
叶明蓁从前每年都要来住一段时间,对此熟门熟路。二人在路上花费了不少时间,安顿下后时候就已经不早,叶明蓁与叶母一块儿去上了香,她是给顾老夫人,叶母是为了她那个未能平安长大的姐姐。
她第一次到寺中时,给老夫人点了一盏长明灯,尽管顾老夫人已经去了,那盏长明灯也依旧亮着,她每年都要来瞧一瞧,添些香火钱,好在前些日子卖文章积攒了不少,今年她也可以续上。叶母听说后,问了价钱,也点了一盏。
做了这件事情,叶母仿佛就像了结了一桩心事,连精神也好了不少。她一个人待在室内,絮絮叨叨地对着灯烛说着话,叶明蓁也不打扰她,一个人等在外头。
门外人来人往,不时便有人也进到室中上香,外面如叶明蓁那样等待的人也有不少,其中最为显眼的,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叶明蓁余光瞥了一眼,便很快匆匆收回视线。
此人应当是将士出身,一身锐气,脊背挺得笔直,气势深重,即便是未穿兵甲,光是站在那儿,周遭人下意识地避让开来,不敢靠近。
明明站如白杨松柏,面无表情时唬人的很,可回头时却如山尖冰雪消融,柔情渐上眉间,比之更快的是他动作,室中人还未踏出,他就已经快步上前把人扶住。
叶夫人眉目柔和,朝着自己的夫君笑了笑,刚想要说点什么,眼角余光瞥见什么,立刻转过了头去。
待她看清,立刻惊喜地叫了出来“叶姑娘”
叶明蓁闻声抬头,就看见方才那人站在叶夫人身边,也朝着自己看来。她愣了愣,目光才落到叶夫人身上“夫人”
“叶姑娘,你怎么也在这儿”叶夫人甩开定国公的手,高兴地上前来“我就说我与叶姑娘有缘,无论是走到哪儿,都能碰到叶姑娘。叶姑娘,你今日也来上香”
叶明蓁呐呐点头。
“叶姑娘可有地方住若是没有,不如住到我那去。”叶夫人知道寺中房间紧张,主动道“我那空着也是空着,若是叶姑娘能陪我说说话,那就最好不过了。”
定国公沉默站在一旁,未发一眼,他看叶夫人时,眼中满是柔情,等视线落到叶明蓁身上,他浑身吓人的气势仿佛也全落到了她身上。
叶明蓁哑然,道“多谢夫人,我有地方住了。”
叶夫人也不失望,又说“就算是有了,叶姑娘若是有空,也能来寻我,我还要在这儿住许多日,身边也没有一个能说话的人,本来是想读叶姑娘的文章,可书肆里没有新的文章卖。对了,叶姑娘近日没写什么新文章吗”
“”叶明蓁含糊点了点头。
叶夫人仔细观察她一眼,才道“那等叶姑娘写出来了,我再看也不迟。”
叶明蓁松了一口气。
叶夫人对她十分和善,可到底陌生,她也不想将叶夫人拖入这些纷争中。叶夫人已经为她的女儿费了不少心神,京中利益纠缠太深,长宁侯府虽不是不可撼动,她也怕连累叶夫人。
再说,还有一个定国公在。定国公的眼神吓人的很,叶明蓁被他盯着,还有些心颤颤。总觉得自己若是开了口,下一秒便有定国公的杀气化为实质,一刀一刀片下她的血肉。
她主动移开话题“叶夫人怎么来这儿”
叶夫人温声说“我时常来的。”
她给女儿点了最大最亮的长明灯,每年都要来瞧一瞧,好像灯烛还亮着,女儿就还活在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