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笃的手眼看便要摸上饮溪的手,电光火石一刹那,忽然被一道闪电般的东西击中,她短促惊叫一声,猛地将手收回。
“你身上有什么东西”
饮溪对上她倏然锐利的眼神,瑟瑟不语。
见她如此,若笃浅浅吐出一口气,神色又缓和下来“你莫要怕我,我定然不会害你。”
饮溪对此不置一词,坐在凳子上,脑海中一片空白。
也是知晓方才失态只怕已吓到了她,若笃一时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浅浅道“我确实不骗你,这林子进来便出不去了,虽不知晓你为何能进来,确然我这些年是不曾见过旁人的,你若是不信我的话,自可以出去看看,即便走百次走千次也是出不去。”
说着便不知意味的轻笑一声“天道,呵”
又顿了顿,全然恢复以往那般从容自若的姿态,若笃道“你且先好好休息,很快,你就会知晓我说的话是真是假。”
说着轻叹一声,拾起那地上的篦子轻轻放在饮溪面前,阖上门,出去了。
待到她出去,轻浅脚步声也逐渐离去,饮溪才松懈下一口气,却也不知为何会提起这口气。
她直觉若笃没有骗她,可她又凡胎瞧不出灵光,应当只是个凡人。
她不提自己为何会被困于结界中,也不提自己是何身份,可是听她适才言语间的情绪,显然是对凡人男子恨极了。
事情顿时变得复杂起来,连桌上的糕点也再没了吸引力,饮溪抱臂怏怏坐在窗前。眼下她身旁没有帝君,也没有封戎,能轻易帮她把事情解决的人都不在,便是退而求其次连个商议之人都没有,她只能独自想对策。
无论如何,决不能坐以待毙。
思谋了整个下午,还是理不出什么有用的思绪。凡人寿数不过短短几十载,谁人愿意余生皆被孤独的囚禁与此
她决定先去找若笃,问问清楚。
心中想着,脚步便动起来,小跑着往若笃住的屋子去。
院子不大,饮溪也住了一晚,可她确然不知道若笃住的是哪一间,是以一间一间寻过去。
院子里静的要命,树枝上也没有夜鸟的叫声,就连外头养的鸡鸭也没有声响,阒然寂静,静的不同寻常。
她不由也缓下步子来,无声中,从不远的地方传来一道轻吟,那声音极轻,伴着略显急促的喘息,声音的主人应当此刻极为痛苦。
饮溪脚下一顿,也不知自己为何要屏住呼吸,顺着那声音静静走过去。
绕过跨院,院中只有一间屋子散着微弱的烛光,而那房门开了些许,漏出里面的光线。
饮溪心口揣了一只兔子,那兔子此刻狂跳起来,跳的她心神不宁,莫名的慌。
与那间屋子的距离逐渐近了,痛苦的也听的更为清晰,她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好奇心占了上风,几步跨过去,斜斜透过那门板的细缝看。
视线里出现一片屋景。
那正对的方向正是一张大床,床上坐着一个赤者上半身的女子,她白色的衣衫褪了大半,长发也胡乱散着,此刻背对着门板,手捂胸口,低喘不断。
饮溪原本十分迷惑,在看清了她背部的那一刻,双眸大睁,满满覆上了震惊之色
那一片洁白的脊背上,密密麻麻覆盖着深黑色脉络一般的东西,盖在肌肤之下,时隐时现,仿佛会呼吸一般于那血液中流通着什么。
若笃痛苦的叫着,早出了一身大汗,全然不知身后有人正看着这一切。
而饮溪震惊的却不是别的,她长睫禁不住微颤,眼神死死定在那里,一时间连呼吸都困难起来。
若她没有看错那莹莹肌肤下撑着她的不是人骨,而是以血筑起的支架。
因她是个仙,竟是一个被剔了仙骨的堕仙
头顶迅速窜起来一层寒意,连带着将她的整个身子都冻了起来,挪动不了分毫。
脑海里已什么都装不进去了,一遍遍重复这她曾看过的内容
仙界古籍有云,仙者,天地孕育而生,或后遇机缘羽化飞升。为仙者,善为其首,以天下苍生为己任若其行有违天道,则剔其仙骨,逐于三界六道之外,是为堕仙。
堕仙堕仙有违天道。
这几行字着实飘然于书籍之上,饮溪却深知并非这般轻描淡写。
若成堕仙,定是为天道所不允,那必然是行了罪大恶极罄竹难书之事天道不容,是以降雷剔仙骨,强行剥了她的神魂,要她生不如死的等死。
魂归天地,与魂飞魄散无异。
成了堕仙,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意识不会离去,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七魂六魄一点一滴散去,直至耗光最后一丝仙元。
这是世间最痛苦的一种死法之一
饮溪诞生时,天界已很是太平了,偶尔年长的神仙们略谈一句仙魔大战,平静的仙生再没有见过比这奇闻更大的波澜。
如今她却是见到了传说中的堕仙,就在凡间一个毫不起眼的林子里,困在结界中,而她说她已在此处独自住了四年。
一个堕仙,断不会拖着残躯活过四年
饮溪不敢再继续看下去,她强行稳住心神,慌不择路掩着身形走出去,远离这扇门,远离这处院子。